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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讯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一书中说到《红楼梦》的价值时，指出有人反对青年读《红搂梦》的原因是：“这就因为中国人看小说，不能用赏鉴的态度去欣赏它，却自己钻入书中，硬去充一个其中的角色。” 要赏鉴就必须讲究读书的方法，这样才会有所味、有所得、有所发现。善解谐音，是众多的读“红”的方法之一。本文拟就谐音的方法与作用，谈谈自己一点肤浅看法，以就正于读者和方家。 一、运用谐音法的原因 作者为什么给人物命名时，要那么广泛的运用谐音法？笔者认为原因有四：省时省力，填言避祸，以有代无，刻意朦胧。 １、省时省力： 说了一两百年的红楼萝，不但没有说完，还成了当今的一热点；增删了五次，披阅了十载的《石头记》，不但没有写完。雪芹还泪尽而逝。书中的人近千。物难以散计，给人和物命名，是一个相当大的工程，不有所创造，将消耗巨大的劳力，极大地分散创作精力。曹雪芹继承和发展了《金瓶梅》给人物命名的方法之一。系统、全面、出色运用了谐音法。从而减轻了给人和物命名的负担。 谐音具有双向性，如“荣禧堂”──“荣熄堂”。箭头右指为正向谐音法，读者用此法以谐出作者的寓意；箭头左指为逆向谐音法，作者用此法以谐出物和人的名称。 贾雨村既然是个虚报的极为势利的人物，其籍贯便可胡诌，妻子也可侥幸取得，发迹前糊里糊涂打发他一个安身之地，令他靠人之情进京应试。于是逆向谐音为：贾雨村，男，湖州（胡诌）人氏，有妻娇杏（也可理懈为丫头侥幸嫁了知府大人），发迹前。寄住在姑苏城闾门外的十里（势利）衡仁清（人情）巷的葫芦（糊涂）庙，这样的命名不但省时省力，且增加了作品的魅力。 ２、慎言避祸： 曹雪芹所处的那个雍乾时代，对当时喜欢就社会发表一些看法的知识分子来说，是一个“避席展闻文字狱”的时代。曹雪芹对现实极为不满，他不满禁锢人们思想的科举制度，他不满束缚人们言行的封建礼教，他不满男尊女卑不把妇女当人看的社会风气？为此于悼红轩中，为千红而哭，万艳而悲了整整十年。但是曹家虽系包表，终归是汉人，何况一字的失误，人命关天。所以。一方面，他不得不在开卷的第一回的开始就向世人宣称：“真事隐”。他不得不借空空道人的一番心里活动向人们主要是向当局者表白。 另一方面。他又不能不通过隐晦地传递着包括人、物谐音在内的各种各样的信息，从不同侧面引导着读者一步步地走近作者。走近所隐之真事。 贾雨村的人名、出身地纯系捏造。这是不成问题的。但花如许之多的笔墨。活灵活现地写出这么一个密切瓜葛贾府。又堪称当时极为典型（对今天也不无意义）的人物，怕是确有所指。作者在第一回中写道：“至若离台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摄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供人之目反失真传者。”脂砚斋说：“非把世态熟于胸中，不能有此妙文。”所以。在现实生活中，也许确有贾雨村的原型，曹家也许蒙受过这个忘恩负义的原型的迫害，致使曹家以回避此人为幸。 于是，作者便用谐音的办法，将其人定名为贾化，字时飞，号雨村，以期收到既“暗含针贬”叉“力求避祸”的一击两鸣之效。 ３、以有代无： 由作者或说书人对书中人物的属性、直接用抽象的语言概括，这是西方传统文化常用的方法之一；在东方，特别是在中国。“雍乾”时代以前的旧小说中，人物的属性多由读者自己作结，这便是东方传统文化常用的方法之一。如王熙凤。作者只是叙述、描写、刻画她如何协理“宁国府”办丧事，如何取悦贾母。如何迫害尤二蛆，如何弄权铁槛寺，作权钱交易等具体内容。虽然文中也有“那是有名的烈货，脸酸心辣，一时恼了。不认人的”一类背后的议论，但这样的议论非作者或说书人的交待。系出自小说中人物之口，一般都很肤浅，与“管理能力强”。“阴险奸诈”等这样一类的本质属性无关。甲戌本第三回脂批：“妙在此书从不肯自下评注，云此系何人，只借书中人闲评一二语。《石头记》多作心传神会之文，不必道明，一道明，便入庸俗之套。”曹雪芹不但继承了诸如通过人物的行动、语言、对话、肖像与服饰的描写，自然环境与室内布置的渲染等等由读者而不是由作者对人物的属性作出自己的判断的传统方法，且有突破。由读者通过谐音对人物的属性、命运作出自己的判断和结论，即是突破点之一。如甄士隐的岳丈封肃，由读者谐音为“哄叟”，进而得出是个“骗人的老头子”的结论。甄士隐的家产，几被封肃骗尽，以致渐渐地露出那下世的光景来。连自己女婿都不放过的人，能不四处行骗吗？将“封肃”谐音为“风俗”，根据不足，关系翁婿之间的是什么风俗呢，总不能说行骗也是风俗吧。 ４、刻意朦胧： 读《红楼萝》尤其是初读，真有置身朦胧的海洋之中之感。故事与真事的朦胧；金玉姻缘与木石情缘的朦胧；庭院的建筑是南式还是北式的朦胧；梦境中恍恍忽忽的朦胧；人名、画名、物名的朦胧；谐音带来的朦胧；。如此地朦胧，作者的用意何在？除了上述的政治因素与东方传统文化的因素外，朦胧还具有力与美的双重救应。 ⑴ 美感效应： 当读者由“焦大”谐音出“交打”，可证焦大平日挂在嘴上的功绩属实时。因有所获而喜悦之情自生也就得到美的享受。读者把一个个对象由朦胧转化为透明的过程，也就是一次次得到美的享受的过程。 ⑵ 黑洞效应： 黑洞是一类为人类知之不多密度大得惊人，吸引力大得惊人的星体。附近的客体一旦被吸人，再也无法述出，光线也不倒外。尽管，作者对黑洞一无所知，但作者刻意追求的正是这种具有强大吸引力的效应。 《红楼梦》就是一个黑洞，自其问世迄今，迷住了古今中外成千上万所有层面的读者，且读者群的数量有增无减。只为第一回的一个朦胧的人名“甄士臆”就使得多少学界泰斗身陷红楼梦而不能自拔。《红楼梦》所以具有如此巨大的诱惑力，主要原因是作者有着全方位的非凡的艺术表现力，文本中无处不在的深邃的哲理韵昧，以及具有真情实感的一个个鲜活的人物。但是朦胧的魅力也是不容低估的。 二、运用谐音的范畴和方法 １、人名的谐音： 一人一名谐音所指一义： 鸳鸯姓金，姓与名谐音为真冤枉。众所周知，在贾赦的淫威下，鸳鸯自缢身亡。袭人之父花自芳，谐名后与姓合用：花子坊。所以袭人卖身贾府为奴之前，其家以乞讨为生。 一人二名合用谐音，所指一义： 袭人又名珍珠，只谐后一个名，谐合二名合用：袭人争主。用打小报告的办法偷袭人，是袭人常用的损人、利已、固宠的重要手段之一。 一人三名三个谐音，各有所指： 贾化字时飞，别号雨村。贾化即假话，喻其人之言多不可信；时飞，用名不用姓，而后谐音是非，喻其人为搬弄是非之徒；贾雨村，姓与名谐音并引申为假语村言，为作者行文谋篇之用。或谓贾化的谐因“假话”系指贾雨村其人其事为作者所虚拟。并非隐喻恶劣的品质。这样的理解，似不确切。“假语村言”虽意为“借用村粗之言”，但由“假语村言”用作贾化的姓与号：贾雨村。读者自会立即想到其人其事多为假人假事。那么贾化的谐音“假话”如果寓意故事虚拟，就显得语意重复了。 二人二名联合谐音，所指一义： 贾演、贾源，拆字为寅、原，再谐音为夤、缘，所以兄弟两并不是或不单是依靠为国为皇上立下了什么汗马功劳。靠的是向上巴结及拉拢关系发的迹，封为国公爷的。不错，尤氏曾感叹过“只因他（焦大）从小跟着太爷出过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得了命；自己挨着饿，却偷了东西来给主子吃，两日没有水。得了半碗水，他自己喝马尿……”可见二公仗是打过的，不过靠人倚东西，才有吃、喝；靠人背才得活命，那么吃了大大的败仗砌是无疑的了。第三回回目。贾雨村“夤缘复旧职？”中的“夤缘”影射着“演”与“源”。贾雨村因“夤缘”的发迹之路极有可能影射着当日贾演、贾源的发迹之路。 贾政、贾赦姓与二名共同谐音为假正经。初识贾政，给人以“端方正直”之感。几经接触，始知人们称他是道貌岸然的假正经。 贾 珍──珍──珍禽──禽 ──禽兽 贾 蓉──蓉──庸俗──俗──兽 原来贾珍、贾蓉两父子是一对披着人皮的禽兽。转这么多弯子，而后谐音，岂不牵强附会？实则不然。当贾珍、贾蓉共同过目乌进孝呈上的满是珍禽异兽的年货帐目单时；当贾珍身披猞猁狲（兽）皮大裘，坐在铺有大狼皮（兽）褥子的石上，在闲看月台上一堆一堆的珍禽异兽时，人们便会情不自禁的由兽及人，由其人及其事，因而得出父子俩也是一对禽兽的结论。 三人三名三个谐音，所指一义。 贾赦（蛇），贾二舍这个名字很古怪，意为二蛇即小蛇，大蛇即为贾赦，王熙凤即蜂是王即蜂王，这三个名字的谐音共同形象地刻画了贾赦一家吃人的本质属性。与贾政、贾母的住处不同，贾赦住处是花园隔断过来的，但文本中没有花的描写，只道“随处之树木山石皆在”，实为蛇蝎栖息的环境：贾瑞、尤二蛆、鲍二家的、张金哥、李守备之子，都是王熙风夫妇手下的屈死冤鬼：贾赦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硬要讨未成年的娃娃为妾。欠下一命；为几把扇子逼死了石呆子，又欠一命；其亲生女贾迎春，则死在了五千两银子之上：这个贾赦，甚至连自己的生母都不放过。贾母因自己需要。不肯放走鸳鸯，他便借中秋讲故事之机，讥讽贾母偏心。 有的读者提出，贾琏既是二爷为何没有胞兄，贾琏又名二舍，便是琏二爷称谓的去处，并非上有长兄才称二爷，贾琏确是贾赦的独生儿子。作者在这里有意把兄弟之间的长幼次序移到父子关系之上，即大蛇、二蛇或大小蛇首在嘲讽、调侃与揭露。 四人四名各取名中一字。联台谐音，一个所指： 大家知道，贾府四春的谐音为“原应叹息”叹息四姐妹悲惨的命运。 合家谐音，所指一义： 或只谐姓，或只谐名。或姓、名同谐，谐后合用。刘（溜）姥姥，王成（望成），板（攀）儿，青（亲）儿。于是刘姥姥三进荣国府的故事。就可联合谐音。概括为“依靠岳母刘姥姥的溜须拍马，走狗攀亲戚，事成有望。”如果不是这样子的谐音，“青儿”就是一个不说一句话，不走一步路，不起一点点作用的小废人，而系多余之笔。王成的儿子狗儿与周瑞有过来往，曾是周瑞的一条走狗。 一击两鸣式的谐音： 即一个人（成一物）的人（物）名谐音，既刻划这个人的属性。同时也刻画他人（物）的属性。 善聘仁（善骗人），卜固修（不知羞）。善、卜为常造贾府的清客。这两个人的谐音就同时刻画了贾政的属性。常受骗、常上当的非贾攻莫属。毫无疑问，贾政是个是非不分，赏罚不明的蠢才。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喜与卜固修这样的人清谈，其人也就不知羞了。二、画名谐音 袭人判词的配画：一簇鲜花，一床破席（袭）──花袭人。 林、薛的配画：两株枯木，木上悬着一围玉带，又有一堆雪。 玉带──带玉──黛玉──林黛玉 一堆雪（薛）──薛宝钗 元春判词的配画：一张弓（官），弓上挂着一个香橼（元）──元春入宫。 史湘云判词的配画：几缕飞云，一湾逝水。逝（史）水（湘）飞云（云）──史湘云。 判词中有：湘江水逝楚云飞。 三、物名谐音 文本中物名谐音很多，群芳翠（碎），千红一窟（哭），万艳同杯（悲）等等，不必一一列举，但大观园建筑群的谐音值得一提。 潇湘（香消）馆、怡（遗）红院，蘅芜苑（恨无缘），梨香（相离）院，蓼红（红了）轩，稻香（香倒）村，缀（坠）绵楼。 缎绵楼是分配给迎春的住处，所以迎春系跳楼自杀！ 作者习惯追求高覆盖率，即如果一个概念的外延是有限的，可数的，数量不太的，作者就力求穷举这个概念的外延。如文本中，诗歌的数量很大，作者就几乎穷举了当时诗歌所有的体裁。这样的例子很多，比如死亡的形式就有：金钏的跳并，鸳鸯的上吊，尤二姐的吞金，尤三姐的自划，李守备之子李衙内的投河，贾敬、夏金桂的中毒，赵姨娘的中邪，司棋的碰壁等等，唯独一个跳楼的，即是迎春。 四、人名、物名的综舍谐音，一个所指 荣国府买了十二个年少的女戏子，即十二官。其实还有一个棋官蒋玉菡。虽说姓别为男，且不在贾府，但棋官也是戏子，且扮的角色是坤角或旦角。蒋玉菡谐音将玉衔，系宝玉之副，二者有着纠缠不清的关系将棋官与十二官台称十三官并不为过。其中的三个官：宝官、玉官、棋官谐音为宝玉弃官，所以宝玉当过官。 以上便是宝玉上过任，进过衙门，拜印受印当过官的确证。 谐音的各种情况 用谐音的方法，阅读红楼梦是作者要求读者掌握的辅助方法之一：能否正确运用这个方法，关系到能否正确理解作者的某些原意，认识人物的性格，了解人物的命运，掌握某些故事的情节，甚至关系到能否正确理解小说《红楼梦》的整体构思和框架结构。小说后四十回又系雪芹逝世后由从未与之谋面的高鹗所补。谐音是否正确，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因此我们必须弄清谐音所以正误的各种情况。 １、不言自明的谐音： 如卜世仁（不是人），俞录（愚陋），詹光（沾光），王仁（忘仁）等等。 ２、有根有据的谐皆： 如秦钟（情种），有学堂风波、秦钟与宝玉的友情，与智能儿的男女之情，最后为情而死可证，冯渊（逢冤），因香菱之故，被薛蟠殴打致死。 ３、有歧义的谐音： 如甄应嘉，既可谐音甄应贾，也可谐音甄应假。甄应贾者，即甄家的事为贾家的事，甄宝玉即贾宝玉；甄应假者，即甄家的事为假的事。甄宝玉为假的宝玉。因为甄宝玉巳异化为一心仕途经济的禄蠢。甄、贾宝玉对话之后，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不堪心灵的重负，贾宝玉立刻旧病复发，且病情严重。贾宝玉才是货真价实的宝玉；纵然生得一副好皮囊，甄宝玉只是假充宝玉的一块普通的石头。也可理解为：甄中有贾也有假，贾中有甄也有真。即部分的贾、假，部分的甄、真，甄真贾假的内涵，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讲清的。霍启谐音祸起，也可谐音火起，且两种谐音都有据可寻。 ４、无根无据或一时找不到根据或自己找不到，他人可找到根据的谐音： 如黛玉的贴身丫环“雪雁”，可不可以谐音为“血案”呢？不错，黛玉经常咯血，说她死于咯血也是讲得过去的；但是，如果说她因被害而死于流血的惨案，那就非要拿出强有力的证据不可了。又如芦雪庵能不能谐音“流血案”，沁芳亭可以谐音“心慌亭”？秋爽斋意为“秋霜灾”即秋天霜冻时发生的灾害事？大观园就是“达官园”或“大管园”吗如此等等。 ５、显然错误的谐音： 如妙玉谐音为苗女即苗家的女儿，显然是错误的。 “娇杏者，侥幸也。脂砚斋批语中所指出的许多人名、地名的谐音义是可信的，它确是隐寓着作者写某人、某事的意图，非后来一些‘红学家’的牵强附会可比。” 如果上面所举谐音的例子，没有大的差错，那么我们仅用谐音一法，就可粗线条地勾勒出对荣宁二府认识的一个大体上的轮廓。贾演、贾源两兄弟不是凭刀枪、战马而是靠向上巴结、拉拢关系，飞黄腾达封为国公爷的：延续到文字、玉字、革字辈时，已是“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已尽上来了……。如今的儿孙一代不如一代了。”不是吗？宁国府已堕落成了荒淫无耻的禽兽之窝，荣国府的长房已蜕化成了致祸的蛇蝎之窟，二房也已沦为伪善、腐朽任人宰割的无能之宅：在禽兽们的蹂躏、蛇蝎们的摧残、伪善礼教的毒害之下，红颜凋零殆尽，宝玉出家为僧。内有寄生贾府的来（赖）升，赖尚（上）荣以及花贾府之钱，张罗贾府之财，寻找贾府之银，偷运贾府之粮的钱华、张才、蔡信、载良等高级奴才们的大挖狠挖墙脚。外有狠狠踢了一脚的贾雨村辈，偌大一个贾府，在内外交困，内外夹攻之下，便剩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 【参考书目】 蔡盛江 《红楼梦诗词曲赋评注》第１８页、北京出舨社，１９７９年第一版，１９９４年１２月第３次印刷 原载：《甘肃社会科学》2000年第4期 原载：《甘肃社会科学》2000年第4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