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时媒体的文化新闻中,有关作家刘心武续写《红楼梦》是个热门话题。对于这一文化现象,社会评价有褒有贬,众说纷纭,待到续本正式面世后,相信还会掀起新的议论热浪。 刘先生的这项续写工程,从酝酿、“探路”到投入实质性的创作,花了整整20年的时间。其实他的红学探佚一开始就不是很平静的,认同支持者有之,持激烈批评态度的也不乏其人。据笔者所知,我的前辈同道、老朋友陈诏先生,就曾经与刘先生展开过这方面的观点交锋和争鸣。 上个世纪90年代,刘心武曾先后写出三部中篇小说:《秦可卿之死》《贾元春之死》和《妙玉之死》。刘氏红学新探的聚焦点,是放在秦可卿身上的,待到《红楼解梦》一书出版,他便举起了“秦学”的旗帜,而且声称他的研究已经可以自圆其说了。他对“金陵十二钗”中的秦可卿、贾元春、妙玉“三钗”进行了重点研析,因为他认为这三个女性在整部小说中的位置举足轻重。探佚小说是他续写《红楼梦》的重点篇目“预演”。 据陈诏回忆,1992年《红楼梦学刊》发表了刘心武的《秦可卿出身未必寒微》一文,接下来《文汇报》刊登周汝昌先生的文章,对刘氏红学研究中的新发现予以肯定。之后,陈诏(时任解放日报副刊“朝花”编辑)在一段时间里陆续收到了刘心武的文章《莫讥“秦学”细思量》《“友士”药方藏深意》和《拟将删却重补缀》,内容都是围绕着秦可卿这个人物的。关于秦氏的出身和结局,原小说中的记叙有不少破绽,起因应当是为避免触及时政可能引出麻烦,所以曹雪芹接受脂砚斋的提议,改动了“淫丧天香楼”等带有关节性的情节。一路改下去,仍然留下诸多未必妥贴的痕迹。刘心武于是围绕这些“破绽”,参照原作中“画梁春尽落香尘”等的命运归宿暗示,大胆设想,悉心编织,把原有“补丁”的模糊和断裂予以系统化,清晰化。陈诏作为红学家,走的大抵是考证的路子、对刘心武主观索隐色彩很浓的“研究”,内心的异见是明显的。然而作为编辑,他还是认真编发了这几篇文稿,接下来便自己著文,与之展开争鸣。在《也谈秦可卿的出身问题》一文中,陈诏以曹雪芹原著为依据,联系当时的社会背景和人物关系,对秦可卿进行了多侧面的论证和分析,认为刘心武以作家特有的穿透力的眼光,提出了一些富有启发性的创见,应该予以充分肯定,但从总体来说,“在解释问题的过程中却未免求之过深,以致超越历史,陷入空想,钻到牛角尖里去了。”在而后的分析中,又说到其“穿凿附会”,沿着索隐派的思路越走越远。有关的情形,话长纸短,这里不予展开,但有一点是值得说几句的,就是老陈在不同意刘心武一些主要观点的情况下编发这些文章,显示的是大报编者的大局意识和民主作风。当时陈诏曾把辩文的复印件寄给刘心武,心武在回信中说,“学术问题只有在坦率有时是尖锐的争鸣中,才可能推进大家的认识”,后来在《红楼解梦》的序言里,又说到陈诏等人对他的驳诘和争鸣,给了他很大的推动力。上世纪90年代中期,有一天刘心武来访解放日报社,文艺部请他在山东中路的一家餐馆吃饭,由陈诏和我两人作陪,当时他们已有过激烈的文字交锋,但席间只谈当下文事,并未提及论争之事,整个过程显得气氛欢快。老陈退休后,又由我经手编发过心武的两篇有关妙玉的文章,依然是他一贯的探佚的“草图”。 对于刘心武续写红楼这件事,陈诏先生近日也由媒体获知了信息,年事已高的他从学人的角度,一如既往地仍持原来的看法。但他说,今天是否还会有过去那样的学术争鸣空气,恐怕很难说了。我想,但愿以后的事实,不会如他之所料吧。 原载:《文汇报》2011-03-15 原载:《文汇报》2011-03-15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