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文学网-学术论文、书评、读后感、读书笔记、读书名言、读书文摘!

语文网-语言文学网-读书-中国古典文学、文学评论、书评、读后感、世界名著、读书笔记、名言、文摘-新都网

《读遍红楼》卷6 红边拾翠9、10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胡文彬 参加讨论

    狂沙吹尽始见金
    ——试魁抄《红楼梦诗词选》的报告
    《红楼梦》诞生之后,多以80回抄本作为载体在读者中传播,这是一个不争的历史事实。①说来也是机缘凑泊,笔者最近在中国艺术研究院图书馆的藏书中发现了一部清嘉庆初年的抄本《红楼梦诗词选》。经过仔细研读之后,可以确认这部抄本《红楼梦诗词选》的“底本”竟然是一部鲜为人知的清代抄本《红楼梦》!
    我之所以如此说,一是这部抄本除了少数的几位收藏者之外,“鲜为人知”。在我所见的各种版本目录专书中从无有人著录。亦不见百年红学专书专文中有人提及此抄本。
    二是此抄本中所抄录的《红楼梦》诗词曲赋、诔文、小启有相当重要的“异文”绝不同于已经发现的十余种早期抄本。我相信,本报告的发表不仅以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明早期脂评抄本确实存在,而且必将对早期抄本演变和流传的研究提供一个崭新的内容。
    一、抄本《红楼梦诗词选》的概貌与抄录年代
    抄本《红楼梦诗词选》,一函一册,五十六叶(合112页),外框高23厘米,宽14.7厘米;版心高16.5厘米,宽11.1厘米。书经重新裱装,衬纸为清代“广西闱墨”,刻印,红字,标有第三房数字。封面黄脆,书口上方书“红楼梦诗词选”,末页破损,粘贴于衬纸。无序跋,首页“红楼梦诗词选”下方署“千山试魁录”。
    在“红楼”二字右侧钤“华爰”阳文篆字长形印,“词选”二字下方钤有“个中人”椭圆形阳文印,在“千山试魁录”下方钤有“清玩”篆字阳文方印。正文从“仙曲十二支”开始,在曲题上方钤阳文方印“纪蘭馨印”,下钤阳文方印“凤洲之章”。曲题之下连钤“康生”阳文、阴文印各一方。全书封底左上贴有“北京市图书业同业公会印制”的标签,钤有“前门区议价”印章,签内填有“1958年1月18日购”、“议价5元”及“编号:字第2749号”。②从这些印记的位置看,我认为“华爰”极可能是试魁的字或号,而“个中人”、“清玩”则是他的闲章。“纪兰馨印”、“凤洲之章”可能是收藏者的印鉴,又经过“几世几劫”,落到了“康生”之手。
    抄本的纸质已经黄脆,墨迹、印文均显暗旧,装裱之前有明显破损和水渍痕迹。由此可以断定此抄本绝非晚近人抄录。
    那么,这个抄本究竟抄于何时呢?抄本中有两点可作为判断的根据:
    (1)此抄本不避“寧”字讳,可以定为抄于清道光之前。按清代避讳例,道光元年以后的抄本、刻本均应避道光皇帝旻寧之讳,凡遇“寧”字均应以“甯”字代或“寧”字缺末笔,写作“寍”。③抄本录第5回秦可卿判词和《好事终》曲,凡两次遇到“寧”字,即“造衅开端实在宁”和“家事消亡首罪宁”,均抄作“寧”。说明抄本时间应在道光元年之前的乾隆朝末期或嘉庆朝之初。
    (2)果然,答案就在试魁抄录的抄本内。抄录者在抄完《红楼梦》诗词之后,写了一行“题记”文云:“嘉庆三年雪坞秦氏作,嘉庆二十二(1817)年二月十九日清明日书”。这行“题记”恰写在接抄的“续红楼梦酒令”④题目之下,表明前面所抄诗词时间早于嘉庆三年或在此后不久。而利用剩余空白页所抄的秦子忱《续红楼梦》中的诗文则在“二十二年二月十九日”之后。故可以断定此抄本抄录年代上限当在嘉庆三年之前,下限则在“题记”时间开始之前。
    《红楼梦诗词选》标明抄录时间书影(三)
    抄录者试魁自署“千山”,此与曹寅署“千山曹寅”一模一样,表明他们是同乡——辽阳人。我从署名和钤印猜度,这位试魁先生极有可能是一位八旗籍人。⑤至于他的生平事迹,我花费了近两个多月的时间翻阅相关的人名辞书、诗文集、地方志,均无一点线索,有待辽海同仁继续追寻。在此只能说一声:“俟考”了。
    二、抄本《红楼梦诗词选》底本为早期抄本《红楼梦》
    《红楼梦》读者热爱《红楼梦》中的诗词曲赋并另纸抄录之事在抄本流传时代有,刻本风行天下之后也有,过去有今日也有,可以说代不乏人。我记得一粟《红楼梦书录》中记有长白莎彝尊的《红楼梦摘华》,他抄了十六段故事还不够,竟于同治七年(1868)作为他节录小说故事附录刊行天下。⑥这些抄本、刻本“摘华”说明他们是《红楼梦》的忠实读者,又是传播者。千山试魁抄录的《红楼梦诗词选》,目的也当毫不例外。
    最初,我对这部抄本之所以予以注意,一是未见以往著录过。二是“千山试魁”四个字吸引了我,希望通过这个抄本寻觅出一点新的线索,或有新的发现。意想不到的是,从这部抄本的“异文”中竟然发现了一部鲜为人知的清代早期抄本《红楼梦》来!
    

    (1)《红楼梦诗词选》所选抄《红楼梦》前80回中的诗109首,词8首,曲18首,赋1篇,启1篇,酒令2副,诔文1篇,诗对21首。此外,抄本还选抄了早期脂评本上独有的回前诗和回后诗对14首(见书影之四)。例如,第6回回前诗⑦:
    朝叩富儿门,富儿犹未足。
    虽无千金酬,嗟彼胜骨肉。
    又如,第7回回前诗⑧:
    十二花容色最新,不知谁是惜花人。
    相逢若问何姓氏,家住江南本姓秦。
    抄有回前诗、回后诗对书影(四)
    除了正文中的诗对以外,抄本选抄的回末诗对如:第7回回末诗对“不因俊俏难为友,正为风流始读书”⑨。又如,第8回回后诗对
    “早知日后争闲气,岂肯今朝错读书”⑩;第21回回末诗对“淑女从来多抱怨,娇妻自古便含酸” 。
    (2)选抄的诗词曲文内的“异文”同于早期脂评本或略有不同者甚多,略举二例以窥一斑。如,《红楼梦引子》中有“因此上,演出这悲金悼玉的《红楼梦》”一句,此抄本作“因此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不同于程甲本和程乙本。其中《终身误》曲中的“俺只念木石前盟”句,“木石”作“水石”,又有别于其它早期各脂评本。类似的例子在《芙蓉女儿诔》一文中尤显突出,恕不繁举 。
    (3)同绝大多数早期抄本《红楼梦》一样,试魁所据的“底本”也是一部“脂评”本。
    证据之一,庚辰、蒙府等抄本第2回回前有“总批”,其文字很长,其中有“诗云:一局输赢料不真,香消茶尽尚逡巡。欲知目下兴衰兆,须问旁观冷眼人。”程甲乙本均无回前总批,亦无此诗。
    证据之二,庚辰本第21回回前总批引“有客题”诗。文云:“有客题《红楼梦》一律,失其姓氏,惟见其诗意骇警,故录于斯:
    自执金矛又执戈,自相戕戮自张罗。
    茜纱公子情无限,脂砚先生恨几多。
    是幻是真空历遍,闲风闲月枉吟哦。
    情机转得情天破,情不情兮奈我何。
    由此,可以认定,试魁是从一个附有“脂评”的抄本上录下这两首诗的。《红楼梦诗词选》的发现再次证明附有“脂评”的抄本《红楼梦》并非由于胡适创建新红学大红大紫后才有人故意“伪造”出来骗人。我虽然生性愚鲁,但我绝不相信150多年前的千山试魁等人能与20世纪的胡适联合起来“制假贩假”,欺蒙广大的《红楼梦》读者!
    三、值得重视与探讨的重要异文
    在深入仔细地研读试魁抄录的《红楼梦诗词选》过程中,发现有数条文字与今天已经发现的十余种早期脂评抄本上的文字有明显的不同。
    (1)第1回甄士隐在元宵节夜里走失爱女英莲之后,又遭逢一场意外大火,一惊一吓,“渐渐的露出那下世的光景来”。恰在此时忽然见了一个跛足道人念着一首《好了歌》走来,歌词的第一句是“世人都晓神仙好”。查对传世的“脂评”抄本只有蒙府本后二句“都晓”作“都说”外, 其它各本都是作“都晓”。而此抄本所录《好了歌》中皆作“都说”,完全不同于其它抄本。
    抄录《好了歌》异文 书影(五)
    (2)第5回正文写秦可卿房间壁上挂着“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其联云:
    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
    这副对联,在试魁录的《红楼梦诗词选》里却作“嫩寒锁梦因春暖,花气袭人是酒香。”一个是“冷”,一个是“暖”,虽是一字之差,但在版本根据上,却只有《词选》独作“暖”字。特别是“冷”与“暖”两个字既不形近又不音近,所以不会是误抄造成的,而应是“底本”上的原字照录。
    (3)早期脂评抄本第5回回末都有一副诗对,己卯本作“正是:梦同谁诉离愁恨,千古情人独我痴”(梦稿同)。庚辰本作“正是:一枕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独我痴”。王府、戚本作“正是:一枕幽梦同谁诉,千古情人独我痴”。应该说,庚辰、王府、戚本三本是相同的,“近”字原字应该是“诉”字,只是“近”与“诉”形近而讹。甲辰本作“正是:一觉黄粱犹未熟,百年富贵已成空”。己酉本作“正是:一场幽梦同谁诉,千古情人独我痴”。 除了甲辰本之外,其它各本文字基本相同,特别是后半句“千古情人独我痴”则全同。但是试魁抄本中作“半窗幽梦同谁诉,千古柔情独我痴”。
    抄录第五回诗对异文 书影(六)
    “半”字与“一”字形不相近,且笔划多,不会是形近而讹。“柔情”与“情痴”音不同形不近,也不可能是误抄所致。只有“诉”与“诉”当是形近而讹。因此可以说试魁抄本的诗对完全是独出,不同于其它抄本十分明显。
    (4)抄本《红楼梦》第52回回目里“俏平儿情掩虾须镯,勇晴雯病补雀金裘”,书内有宝琴所写的一首五律:
    昨夜朱楼梦, 今宵水国吟。
    岛云蒸大海, 岚气接丛林。
    月本无古今, 情缘自浅深。
    汉南春历历, 焉得不关心。
    抄录第52回回末诗对 书影(七)
    试魁抄《词选》中选抄了这首五律之后,接着抄了一副诗对:“有隙怀疑终错误,无心生事自安宁”。查各脂评本均无此诗对。我经过反复思考后认为,此诗对当是第52回的回后诗对。因为试魁抄诗对常随所选的同回诗词曲前后,而这副诗对恰在五律之后,应是回后诗对位置。其次,诗对的内容与平儿“情掩”而“无心生事”相关合。此一判断如不错的话,那么独此抄本回末或回前有此诗对,亦属一大收获。
    (5)在列藏本发现之前,所有已发现的脂评抄本第64回均无回前诗,列藏本回前诗作:
    深闺有奇女, 绝世空珠翠。
    情痴苦泪多, 未惜颜憔悴。
    哀哉千秋魂, 薄命无二致。
    嗟彼桑间人, 好丑非其类。
    这首五律中的“悴”原作“额”,圈去,旁加“悴”。“哀”原作“衷”,圈改为“哀”。“其类”原作“豈额”,点改为“其类”。 但在试魁的《诗词选》中不仅选抄了这首回前五律,而且是“原文”照抄,没有一个字被圈改、旁加、点改之痕迹。令人惊奇的是,同回回末王府本、甲辰本有诗对作:“只为同枝贪色慾,致叫连理起戈矛”。戚序本诗对的第一句同前,而第二句作“致教连理起干戈”。列藏本的回末诗对第一句也同于前三种本子,第二句则作“致教连理起戈矛”,又别于其它抄本。试魁抄录本回末诗对全同列藏本。由此我想到试魁抄录的《诗词选》的底本与列藏抄本极可能同属一个祖本的“姊妹本”或称“兄弟本”。这个事实同样有力地证明列藏本也并非如某些论者所说的“伪造本”!
    在试魁所抄的《诗词选》176首(篇)诗文中,同程甲本文字相异者几乎每首(篇)中都有,例如第3回写荣禧堂上,有一副联是“座上珠玑昭日月”而此抄本则作“照日月”, 与有的抄本相同,这里就不再列出。以上列举五条“异文”,足以说明试魁所据底本的重要性。尽管直到今日我们还无法一下子找到这个“底本”。以见“庐山真面目”,但它曾经存在过,并且其中的诗词曲文被抄存下来,使我们知道有这么一个本子于嘉庆初年尚在人间,已经是够庆幸的了。由于此,我深信凡是对脂评抄本《红楼梦》价值有所认识的真正学人,都会对试魁的抄录之功抱有崇高的敬意!
    四、补抄的《红楼梦》后40回诗词
    试魁所选抄的《红楼梦》诗词曲文最后一篇是第76回凹晶馆“联诗”,题目是“大观园中秋夜十三元韵”,并小字注明“六十八句”。但抄至妙玉“续诗”末四句时,只到“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谁言”而止。下面接抄“彻旦体云倦,烹茶更细论”二句及后面诗文完全是另一种笔墨:前面所抄文字可见抄者的书法圆熟,行书流畅,墨迹偏浓(见书影之三)。而接抄部分字迹拙硬,墨迹淡浅,如同钢笔学书。所抄的内容有:第37回探春写给宝玉的“小启,,全文;第87回宝钗写给黛玉的“书子”全文;第87回黛玉抚琴所吟唱的四首“悲往事”曲;第87回惜春口占偈语“大造本无方”四句;第89回宝玉祭晴雯词;第89回形容黛玉诗对:“亭亭玉树临风立,冉冉香莲带露开”;第99回周琼给贾政信;第116回宝玉梦中所见“真如福地”的匾额和对联;第118回宝玉所吟“内典语中无佛性’’二句;第120回“千古艰难惟一死”二句、“天外书传天外事”二句、“说到辛酸处”四句;最后是“我所居兮”“归彼大荒”一诗。令人惊疑的是,从“千古艰难惟一死”二句起到“归彼大荒”四首诗和诗对,又与前80回诗文抄录书法风格又完全一致,只是墨色略浅淡。接下所抄“续红楼梦酒令”则是工整的小楷,墨色亦较深。
    应该指出,所抄后40回诗文与程甲本对照,异文极少。第87回所抄的宝钗”“书子”中有三处异文,“未尝不叹冷节遗芳”句的“冷”字,抄本作“吟”;“悲时序之递嬗兮”句的“递”字,抄本作“遽”;“静言思之兮恻肺肝”句的“恻”字,抄本作“测”。这些异文,我认为均是“形近而讹”。又如第99回周琼给贾政信中有两处异文,程甲本作“寸幅”,抄本作“寸福”,亦属“形近而讹”例,而非真正的“异文”。
    从上面所列例文,结合抄录笔迹,我有两点印象颇深,在此提出来供读者思考。
    (1)后40回诗文非与前80回同时一气抄录,字体和墨迹有明显区别,补抄部分与前80回是否一人虽不敢遽断,但我比较倾向于另一抄手所抄,而最后几首诗又由原抄者补抄完。
    (2)后40回诗“底本”是程甲本。以梦稿本对照检查,出现多处异文。与程甲本对照则全同,由此可证抄者非据梦稿、甲辰等本所抄。大家都知道,程甲本印于乾隆五十六年(1791),程乙本印于乾隆五十七年(1792),抄录者不论在京城还是在江南,都可购到或借到程本,从而据以补录后40回诗文是极为自然之事。
    五、读抄本《红楼梦诗词选》感言
    从一部看似极普通的抄本《红楼梦诗词选》,发现一部鲜为人知的清代抄本《红楼梦》的流传过程,令人意想不到。其实,这种意想不到既有偶然性,但内中也蕴含了它的必然性,这就是大千世界的奇妙之处——“缘”。有了“缘”可以千里来相会;无“缘”近在咫尺不相识。“缘”只可遇,而不可求!
    抄本具有流动性、互递性、长久性,它在流传中是一种“载体”。对于这种“载体”的特殊功能,今人还有一个认识过程,理解和体验的过程。我们之所以重视抄本,并非出于一己的某种嗜好,重要的是它承载了历史文化和学术信息。试魁的《红楼梦诗词选》得益于抄本的流动性和互递性,这是他的“缘份”。我们今天读到了试魁的抄本也是得益于它的流动性、互递性、长久性,从而由这部抄本的文字中发现了一部不同于程甲乙本又有异于其它已发现的十余种早期脂评抄本和近人抄本《红楼梦》。这部抄本所带给我们的版本信息和研究价值,至少证明了脂评抄本《红楼梦》的存在年代和流传的范围!
    试魁抄录《红楼梦》诗文时非常用心,在抄录176首诗文中很少见到有点改和旁添文字。《芙蓉女儿诔》文字长,生僻字较多。他认真、细心地抄录,令我感动不已。就此一端,我们就应该感谢这位抄写人,向他表示由衷的崇敬之意!
    早期抄本《红楼梦》存在的事实并非由近人发现的十余种抄本才为学人所重视。除了舒元炜、戚蓼生、梦觉主人的序文之外,清人诗文笔记中的无数记载,同样是可信的证据。这其中包括永忠、明义、周春、张汝执等人写下的文字。这些人生存年代有前有后,所居地域有南有北,而社会地位更是相去悬殊,为什么他们的记载如此的一致?难道他们都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并且联起手愚弄20世纪的胡适和他的“弟子”们?这种认识恐怕有违一般的常识常理,以至于让头脑正常的人有点“匪夷所思”!
    至于说到“脂批”内容的优劣,是否可以引用,我想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可谓才力各有分限,尺寸不可强求。二是不能“舆论一致”。每一个读者、研究者知识素养有高低之分,兴趣偏好不同,感觉和认识事物的能力也不可能“齐步走”。但是,他们都有权利、有自由来选择自己所认同、所喜欢的东西。古语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现如今,找不到一份“红头文件”上写着:凡研究《红楼梦》者必须承认“脂评”、必须“引用”脂评。也没有什么人撰文著书说“只准许说脂评好,而不能说低劣”。事实上,从打脂评本发现之后,说好者有之,说劣者也有之,大家平等。这如同每个人写文章要引用某个人的文字一样——“随你的便”。因为这是学术,学术是自由的、平等的,谁也不能强迫他人接受或者放弃!
    所谓“脂评”抄本,一是指《红楼梦》早期流传的载体形式是手抄的,而不是活字摆印本;二是这些抄本都附有数量不同的“批语”,其中署名最多者叫“脂砚斋”,因而习惯上统称为“脂评”。这些抄本的抄录年代和批语作者的生存年代和批语的内容优劣,情形很复杂。每一个本子都需要进行认真的、负责任的鉴别,对其中的每一个疑点都要深入研究。怀疑并不等于结论,考察过程也不是结论。怀疑是对个人学养的考验,也是个人的权利。但结论则是关系到一个抄本的“生死存亡”,这是极严肃的大事,不能人为地制造“冤假错案”。对人要如此,对一个本子也必须如此。
    应该指出的是,现今发现的早期脂评抄本绝大多数都可能是“过录本”,而不是曹雪芹的“原稿本”或是他亲自誉录的“清抄本”。有的本子甚至是“过录本”的“过录本”,时间已可能是在清嘉道以后过录的。但是,它的“底本”并非是无根无据、凭空编造出来的。由于抄本是在流动中、互递中产生的,所以出现“脂评”的“合并”、“脱漏”、“移位”、错白字等等现象,就需要研究者细心、认真的分析,而不是“一棍子”打死了事。例如,抄本上有些批语明显为嘉道以后或阅者或抄者后加上去的,需要细心辨识。陈庆浩先生在他的《新编石头记脂砚斋评语辑校》一书中就将“后人”的评语厘剔出来作为“附录”, 这是真正作学问的态度和眼光。
    早期抄本上批语的作者,首先是这部小说的读者。他们利用传统的“评点”形式发表自己的读后感,尽管是即兴的、零碎的,但他们有权这样作。今人不是也在运用这种“评点”形式吗?作为读者,他们同我们在地位上人格上完全是平等的。我们不能由自己的好恶来剥夺古人的权利和自由。
    由于在抄本上写“评语”的人非止一二人,所以出现批语之间相互矛盾,毫不足怪。如果几个人在批语行文风格、艺术见解完全一致,那倒可能是不真实的。
    有人责问道:批者怎么知道那么多拟书“底里”,作者怎么可能让他人在自己书上写下那么多评语……其实这位先生忘记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风气,不能用今日作家(不一定是全部)的创作生活实况、心态去套古人的心态和他们的创作实践。远的例子不说,曹雪芹祖父曹寅创作《北红拂记》时就邀请了一群朋友相互切磋琢磨,边讨论边修改自己的作品。他还将自己的抄本分赠给友人批评。他的朋友朱彝尊、尤侗、毛际可等十来位不仅在抄本前后写了评论文字,而且还在本子中写了65条批语。难道这部戏(《北红拂记》)和这个抄本,也是他人“伪造”出来的?平心而论,古代作家对著作权的观念实在没有今人那么强烈,也没有“著作法”的约束。孔夫子一生“述而不作”,他的学问被他的学生记下来到处传扬,他仍然非常伟大,至今还被中国人所尊崇。其实,如今我们所看到的古代小说、戏曲本子上有的是“佚名”,有的是署一些奇奇怪怪的名字,诸如“逍遥子”、“西周生”、“兰陵笑笑生”等等,不胜枚举。时代不同,风气不同,人们即使考证不出真名实姓也不能说是“伪造”出来的。至于这些小说、戏曲本子加了批注,有的署了名字,多数署的是字号或别号,也很难考证出个结果来。《红楼梦》早期抄本上的批者署名也都是字号之类,并非是首创。我们大可不必为此制造新的“文字狱”,动不动就给加个“伪造”的罪名。考证,考证,要考而有证。古人考证是孤证不足信,说明前人作学问的认真和慎重,我们实在应该学习。所谓学问,不仅要学还要问,问书本,问贤人,就是调查研究。调查愈深入,研究的根基就愈牢实。做学问不能急功近利,为了扩大自己的“能见度”,就把自己的某种怀疑当作结论。特别是对待古人留下的文献要慎之又慎,万不可因为他们是“作古”之人,就可以随便罗织罪名。前人批评某些学人“凌虐古人,欺骗今人”,我们今人实在应该记住这些教训!
    红学充满了诱惑,也充满了困惑。新世纪更加需要大家脚踏实地的去作些力所能及的建设。否定一切,把20世纪百年红学描绘得一团漆黑,只剩下了“他”自己,这并不是真正红学史家的眼光!
    2005年1月3日
    注释:
    ① 明清期间,特别是清乾隆年间,京城和江南出版业出现了繁荣景象。但是当时许多文人写出的诗文集、小说、戏曲。仍然有许多是以抄本的形式流传。乾隆三十三年(1768)永忠因墨香得观《红楼梦》小说,并写下吊曹雪芹三首诗,其所“观”《红楼梦》就是抄本,而他收入此诗的《延芬室集》也是抄本。其后有潞村张汝执忆及乾隆五十四年(1789)所见的《红楼梦》也是抄本,其序写在印本上(见北京图书馆藏程甲本)。同年还有舒元炜在一部抄本上写了“序”。这些事实都说明《红楼梦》抄本不仅存在,而且在读者中流传。关于这一点,程伟元、高鹗的“序”和《引言》中说得更具体明白。此类记载多多,可参见一粟《红楼梦书录》版本部分。
    ② 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善本部所藏抄本《石头记》,也有类似的记录。参见曹立波《我看到北师大脂评本的经过》,载《红楼梦学刊》2001年第2辑,第46—47页。
    ③ 参见龙光甸《临文便览》下册及王彦坤编著《历代避讳字汇典》,中州古籍出版社1997年5月版第332—333页。又《中文大辞典》第10册第115页收入“?”字。注文云:“寧之俗字”。《辞海》作同解。
    ④ “续红楼梦酒令”,见秦雪坞(子忱)撰《续红楼梦》,嘉庆三年戊午年(1798)抱瓮轩刊本第9回。北京大学出版社1988年10月出版的《续红楼梦》是已未年(1859)刊本。可参见北大本,第一版第113页。
    ⑤ 按古代文人的书写习惯。常在自己的名或字前面冠上乡里籍贯,如曹寅的《楝亭集》内署“千山曹寅子清撰”,千山是他的祖籍,子清是他的字。曹寅撰《北红拂记》有尤侗等人的序跋,尤侗署“西堂老人尤侗”“西堂老人”是其号,毛际可署“遂安毛际可”,“遂安”则是他的家乡地名。但我初阅《红楼梦诗词选》时。突然想到“千山试魁”会不会是日本人呢?因为在我的记忆中日本人的人名中有千田九一、千叶治平、千田喜一等,所以也曾怀疑“千山试魁”为日本人。经过多种工具书的查寻之后。均无“千山”之姓或名。因此,我仍然倾向这位试魁极可能是一位旗籍人的名字。
    ⑥ 莎彝尊辑:《红楼梦摘华》是《红楼梦》最早的节选本之一,书内选文16段,标题为“刘姥姥设法谋生活”(共五段)、“闹学堂秦香又生端”……“学做诗期月当就成”。选文后附抄“好了歌”、“讽宝玉西江月词”、“薛宝钗、林黛玉词”、“锦香院妓女云儿唱曲子”、“宝玉唱曲子”、“冯紫英唱的曲子”、“鲁智深(寄生草)”。参见一粟《红楼梦书录》,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7月版,第173页。
    ⑦ 载《蒙古王府本石头记》(以下简称“蒙府本”)第6回回前,书目文献出版社1986年影印第一册第211页。戚序本、梦稿本亦有此诗,己卯本为夹条录出,“题日”作“六回题云”。
    ⑧ 同上,第7回回前,影印甲戌本亦有此诗。
    ⑨ 同上,回末。庚辰本亦有此诗。
    ⑩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本文简称“庚辰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5年10月影印本,第194页。
    同上,回末,第479页。蒙府本、戚序本亦有此诗。
    例如第1回写的石后偈第四句“倩谁记去作奇传”,程甲本同于其它早期抄本,而试魁抄本则作“猜谁记去作奇传”,倩、猜二字当是形近而异。同回贾雨村对月咏怀五言律中有“闷来时敛额”句,试魁抄本将“闷”作“闲”;“先上玉人楼”句,程甲本将“楼”作“头”,试魁抄本同诸抄本,作“楼”。类似异文在《芙蓉女儿诔》一文中多得难以细列。
    见影印庚辰本第一册第28页,影印蒙府本第一册第43~45页。
    见影印庚辰本第一册,第455——456页。
    见影印蒙府本第一册第33页。
    见《古本小说丛刊》,中华书局1987年6月出版。
    中华书局1986年4月影印《石头记》(简称“列藏本”)第五册,第2775页。
    例如庚辰、戚序、列藏、甲辰诸本皆作“昭日月”,独梦稿本作“照日月”。见影印《乾隆抄本百廿回红楼梦稿》,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出版,第41页。周汝昌先生对“昭日月”还是“照日月”的问题非常重视,曾发表意见说:“联文‘昭日月’……只要懂一点平仄格律的就会取‘昭’,而指‘照’为误,盖那个字该用平声,‘照’是去声属仄。这似乎并不难决。可是,问题在于:如原本作‘昭’,抄手绝不会自找麻烦,愿意多写上几笔,无此情理。……一时不敢太自信,故仍循常规,取了‘昭’字的平声字。”载《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2003年第3期,第3—4页。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周先生是主张应用“照”而非“昭”,因为“不敢太自信”才“仍循常规”的。我认为这些用“昭”字的抄本底本应该是“照日月”而非“昭日月”。弃“照”改“昭”有两种可能:一是某公颇懂平仄,以为作者疏忽而写成了“照”。故更正为“昭”字。这使我想起元白先生在《读红楼梦札记》(见北京师范大学学报)1963年第3期一文中说过的话:程本《红楼梦》第13回改“贾门秦氏恭人”为“贾门秦氏宜人”,封号与“五品”官阶一致了,但却忽视了作者故作错位的用心(大意,未核原文)。我移来说明改“照”为“昭”,在平仄上是对了,但此处却用错了字义。二是抄录者也有可能偷懒。将十三笔的“照”字减了四笔而写成了九笔的“昭”字。当然,我也“不敢太自信”,只是聊陈管见而已。
    参见陈庆浩编著:《新编石头记脂砚斋评语辑校》(增订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87年8月版,第700—769页。
    参见胡文彬撰:《曹寅撰<北红拂记>抄本的几个问题——新发现抄本<北红拂记>考察报告之二》,载《红楼梦学刊》2005年第2辑,第19—36页。
     疏影寒香入梦来
    ——寒香馆主人《石头记摘艳》
    世间巧事多多,你能否遇上则要靠你的运气了,这是一种“缘分”。不久前刚刚从中国艺术研究院图书馆藏书中发现一部千山试魁抄存的《红楼梦诗词选》,接着又在中国历史博物普通古籍中发现一册抄本《石头记诗词摘艳》,真真是“无巧不书”了!
    《石头记诗词摘录》,署寒香馆主人,下钤阳文长形印一方。抄本,一册,共33叶(合66页),宣纸,小楷工细,品相尚嘉。其高18.1厘米,宽9.1厘米,钤有姓氏联珠阴文方印、阳文印两方,前者为“雨山××”,后者为“从龙臣”。外封题为《石头记诗词摘录》当系后人添写而非原迹。
    抄本所“摘”《石头记》诗词依回次为序,计40题,分别是:《对月寓怀》、《跛足道人口念(好了歌)》、《甄士隐解好了歌》、《“智通寺”门旁联语》、《荣禧堂联语》、《画册书后》(判词图册)、《清净女儿境对联》、《红楼梦歌词》、《嘲顽石幻象》、《会芳园景致》、《秦可卿梦赠凤姐》、《大观对联》、《元春题句》……《咏月》、《咏红梅》、《真真国女子》、《五美吟》、《桃花行》、《柳絮词》、《姽?词》、《芙蓉诔》。
    由于借阅时间有限,我未及用现行版本比勘。但在抄录时我注意到《红楼梦引》中的“怀金悼玉”。版本研究家大多认为“悲金悼玉”为程高本所独有,且指为窜改。
    此抄本题曰《石头记诗词摘艳》,抄者所见者应该是一本《石头记》而非《红楼梦》。这一点还可以从其所抄的“诗词”篇目可以得到印证——即止于《姽?词》之后的《芙蓉女儿诔》,是80回本《红楼梦》的特征。
    从抄本的用纸、墨色、印色、印文推断此抄本的抄者“寒香馆主人”,似旗人中的小知识分子,印中的“从龙臣”三字,告诉我们他或他的祖辈是从关东来的,公事毕(或退休)闲中阅读《石头记》并抄录其中诗词。从时间上看,这位寒香馆主人当是嘉道或稍后不久的人物。其生平事迹一时没有查到,只能付之阙如,有待日后补考。
    2004年10月16曰
    
     (责任编辑:admin)
织梦二维码生成器
顶一下
(0)
0%
踩一下
(0)
0%
------分隔线----------------------------
栏目列表
评论
批评
访谈
名家与书
读书指南
文艺
文坛轶事
文化万象
学术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