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近年来,文学失去了往昔的辉煌:纯文学期刊发行量猛跌,大部分作家、诗人风光不再。蛇年末,全国几十家文学期刊主编聚会上海,研讨如何为文学杀出一条血路。那么,纯 文学究竟有没有出路呢?本期刊发王学海先生的文章,以期引起争鸣。 渗透了新文化运动的中国当代纯文学,虽然 一直以一个封闭的诗学话语的形像扮演在读者面 前,但它的成长和发展的内核,其实是一个开放的 大众诗学话语的过程,它内在的创新与变异,正非常本质地为这朵玫瑰花注入了无穷的生机与张力。 由此,我们应该诘难纯文学这一神圣多年的 “玫瑰花”了。所谓纯文学的纯,到底是什么呢?它有否 固定与绝对的纯,抑或只能是历史长河中变动的纯?如属前者,则明显违背了哲学常识;如属后者,则无疑是人们对文学审美的各个阶段的不同观念之纯。如此,若再讲纯文学,我们就可以看出纯 文学这一名词的制造者及其追随者的江湖术士般的煽情手法和纯文学的虚妄性,因为纯文学事实上从 来就没有纯过。它从头到尾贯穿其中的,是对文体及其语言的一种追求的真实性。凡是在由古典文学过渡到近现代文学中的白话文本,以及贴近贫民百姓(或如高尔基、茅盾所说的 “第四阶级”)的苦痛情结,更可雄辩地佐证这一点。也许,当时由于 “审美距离”不够,使得作家和读者都会对此现象有点朦胧,但经过80年的风风雨雨,这种变化过程 却以它的事实说明着纯文学的性质:它一会儿是曲高和寡的高山流水,一会儿是众声呼应的俚俗话语。多种变化注定了纯文学的不纯。 纯文学作为假意的历史文学样式,它是否具有超越自身内在生命力的可能呢?也许只有超越的力量,才会使这种假定成为可能。但困难与问题的症结又在于:它只能永不止息地发展却又存在着发展的局限性,那就是轻易不被人觉察到的,或者说 是用一种美丽的假象迷惑着作家与读者的 “纯”的金冠,正是这沉重的金冠,越来越成为它自身发展的局限。换句话说,如果说它内在的生命力就是不断地求新与创新,那么,又何来纯这一概念呢?在这里,纯首先是它自身的压迫和束缚。从接受美学的视角来看,时代的读者与之时代的审美要求,都会以不同的方式去接受它,即以此一时彼一时的审 美性来迎娶他们意识中的文学新娘。然而冷酷的事实是,正当天时地利人和等环境,促使各文学期刊及其作家们准备为所谓纯文学再铸辉煌之时,金庸的武侠小说、琼瑶与席娟的艳情小说、实验小说、 新写实乃至断裂的一代的新新小说和近期的身体写作小说,以及当今正长势旺盛的 “流浪汉文学”—网络文学,以风卷残云之势把 “纯文学”搅得 —— 无言可说。事实正是如此,文学的生长是海纳百川 的,谁又能说纯与不纯之绝对界限是什么呢。这情形正若涂尔干所说的,现代群体已无法依靠共同的 意识来维系,这是因为工业化社会已有了质的变化,而“纯文学”在这个事实面前,它作为秋天里 的最后一朵玫瑰花,其象征意味足够苦涩的了。 文学的位置是由读者安放的。当年王国维把宋元戏曲提升到文学的神圣殿堂,只不过是一个文学研究者在理论上把它提携了一把,而事实是早在千年前,广大的文学与戏剧爱好者,已在用他们的 情感和生命迎娶了这位新娘,只不过新房做在“乡下”而未搬至 “城市”而已。但偏僻和隔绝丝毫也 颠覆不了文学的位置。如今的情形又恰恰相反,陈歆耕先生在 《文学报》上撰文 《小说不再是“盟 主”的时代》中劈头就说:“小说,尤其是长篇小说,在文学大家族中,将不再充当 ‘领衔主演’的角色。曾被视为最具艺术感染力和影响力的长篇小 说,正无可避免地从艺术 ‘盟主’的金座上衰落下去。如果今天还有人企图重温像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那样,一部小说影响一代人的历史,不啻是要揪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属于小说艺术发展的黄 金时代已经过去了。”由此,主打角色长篇小说不再是盟主,文学也退移边缘 ,以“真性写作 ”、“世纪写作”或 “现实与虚构”、“自由文本”变革着在文学期刊上辉煌了半个世纪的 “小说”、“散 文”、“诗歌”等样式,这说明今日的文学已非昨日的文学。其情形,是否有点如30年前美学家马尔库塞在英国 《新左派评论》上发出的警告:艺术消 亡!消亡的事实说明,纯文学的执照已被群众的审 美阅读趣味所 “吊销”。 最近有一篇文章谈到,在审察现当代文学时, 若以现在的时势、心态与文化背景去评介当时的作 品并区分高下,这是无视历史的盲人摸象行为。知识分子是社会良知的代言人,倘若当一个国家处于危急之中,一个民族处于灾难之中时,作为一个作家,他没有拿起笔作刀枪,口诛笔伐去声讨侵略者 的罪恶,去唤醒民众的良知,反而置国家与民族利益于不顾,让自己沉溺于风化雪月之沉吟,字词锤炼之自乐,那么,文学之崇高性又在哪里呢?如今我们的批评家又完全以文学之纯美,而抛开文学之于社会和人民的积极作用,并斥之为艺术败笔或作 不登纯文学圣殿之批判,这又说明了什么?我想,最为实质性的问题,当是提出文学之纯的历史罪过吧。这也正是李陀先生所说的:“面对这么复杂的 社会现象,这么复杂的新问题,面对这么多与老百姓的生命息息相关的事情,纯文学却把它们排除在视野之外,没有强有力的回响,没有表现出自己的 抗议性和批判性,这到底有没有问题?这到底是什么问题?” 纯文学的提法来源于 “文革”结束后的新时 期文学和回顾以往政治大于文学的恐慌症,它也属于历史的时代症。纯文学的复杂性既是我们面对的 难题,亦是我们对未来文学的生命力的探求。纯文学的错误是作家与读者情感上的一种错觉,对错觉的纠正,正是未来文学生命力的杠杆点。 曾有一些文学创作的执著者慷慨激昂地吼道:纯文学还得再纯!事实上,文学随着高科技与多元 文化的发展,它自身已是一驾承载多种样式的大型 马车了,这是社会趋势的必然。若在此情境中以为 自身的高贵受到了玷辱,或者仍然象中国古代的弄文者那样,把字弄得越古怪越生僻,越让下层劳苦大众看不懂就越显示自己尊贵那样,那你的文学再纯,纯到最后只会是断垣残壁边的几声鸦噪,或高山空谷里无人听到的几声狂喊而已。孤芳自赏毕竟是原 始和封闭时代的一种抗争现象。在大众化媒体的当代,再讲纯文学还要纯,就是第二个堂吉诃德了。 由于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确曾出现过纯文学这一概念的流行,文学的发展也确实应该有它自 身的多样性,但对文学语言、文体结构、人物刻划、心理描写、场景处理等一系列的文学基本法的操持,其深度加工和追求它的高品位的艺术性,是文学创作共同的本质。为此,说时下纯文学的语言、文体结构等正在被冒出来的新的文学作者的新 写法所解构,亦应是一种进化的标志。文学的当下 性,其实是开始关注不是 “怎样写”,而是 “写什 么”的问题。 如果写作真是一种纯粹的自由状态,那么读 者对文本的阅读更是一种纯粹的自由选择,于此 推理,没有长篇小说主打的文学依然应该是正宗 的文学,君不见当今的文学期刊,不正在提倡短 中篇或中长篇类吗。也许,当长篇乃至小说消亡, 新的体裁又会如昔日的小说那样充当起主角时, 文学,依旧行进在它自己的光辉里。关键在于文 学不能脱离社会和民众,否则越纯越是孤芳自赏 的玫瑰花。 …… 点击附件浏览全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