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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哀郢》《涉江》看屈原的流放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熊人宽 参加讨论

    内容提要 顷襄王东迁屈原的时间,应在“怀王客死,兰咎屈原”之后——顷襄王四年仲春。 东迁的路线是从郢都乘船顺长江东下,过夏首后随江水向西南下浮,经过洞庭,再继续沿江而下,最后来到夏浦附近,鄂渚江北的“某地”——陵阳(?)。 “过夏首而西浮”是指——过“夏首”以后,长江有一段向西南回转,舟船随水路弯曲向西南而下,故曰“西浮”。 “将运舟而下浮兮,上洞庭而下江。”——驾船顺流而下,来到洞庭地带,随后再进入长江继续向下游航行。 《哀郢》东迁的终点,在鄂渚江北的陵阳(?),今湖北黄冈附近。这也就是《涉江》的起点。 顷襄王十四年春,楚王把屈原从鄂渚江北的陵阳(?),流放到更僻远的南夷溆浦。 据《涉江》“旦余济乎江、湘。乘鄂渚而反顾兮”可知:《涉江》的起点(陵阳?)在江北,离鄂渚较近,“济江”后可到达“鄂渚”。从“欸秋冬之绪风”可知,“南征”开始的时间是在早春。
    关键词 《哀郢》,《涉江》,屈原,流放。
    一、《哀郢》鸟瞰

    破解屈原流放的路线、地点对诠释屈原作品具有重要的意义。在史料记载极为贫乏的情况下,精心研读屈原作品,从《楚辞》本身找寻内证,对破解屈原流放的路线、地点又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有些解读《楚辞》的文章,把诗文切割成若干小段,去考证字、词、句。就“字、词、句”的考证来看,可能有些道理,但是,从整体上看,放到段落里、联系上下文看就对不上号了。正如朱熹所言:“凡说诗者,固当句为之释,然亦但能见其句中训故字义已,至于一章之内,上下相承,首尾相应之大指,自当通全章而论之,乃得其意。”[《楚辞集注》1.P397]
    屈原被放逐东迁,应在“怀王客死,兰咎屈原”之后——即顷襄王四年仲春。《哀郢》中“忽若不信兮,至今九年而不复”之前,都是诗人追忆当年被放东迁,离开郢都时的旧事。由近到远景物的描写,显示他“一步一回首,一步一挥泪”的悲痛之态。
    《哀郢》中,从“方仲春而东迁”到“今逍遥而来东”,一路都是顺长江“下浮”;从语句、意境上看,“东下”的连贯性很好,没有逆水上行的描述;没有向西、向南的意图;没有远离长江的迹象。而在“背夏浦”之后,即说“当陵阳”。故“今逍遥而来东”之目的地,应为离“夏浦”不远的“郢都东面某地*”[*“郢都东面某地”,以下简称“郢东”],而不是郢都南面的“沅湘之间”。
    潘啸龙先生《驳蒋骥“屈原迁于陵阳”说》曰:“从西汉司马迁、刘向、东方朔,至东汉王逸、袁康,他们所了解的屈原放逐江南的地点,都是‘南楚’、‘沅湘之间’,从未提及陵阳”[5 ]。
    潘先生此言差矣。因为前权威人士“从未提及”,所以就不对。这个罗辑不能成立。学术从来以接近真理为其生命,而不是由权威来裁决是非。
    由于屈原后期被放逐于“南楚沅湘之间”,而且自沉在湘北的汨罗江。故前人说:“屈原放于南楚沅湘之间”。这只不过是一个约略的说法,并没有涵盖全部。前人没有提流放“郢东”某地(陵阳?),不等于就不存在。
    例如:潘啸龙先生在《屈原与楚辞研究》中提出,屈原曾经被“流放汉北”;这一点“从西汉司马迁、刘向、东方朔,至东汉王逸、袁康,他们”都“从未提及”。那么,潘啸龙先生的“流放汉北”论,是不是也不能成立呢?
    《哀郢》中所反映出来的,屈原流放之地,不在郢南“沅湘之间”,而是在郢东“某地”。这与“流放汉北论”类似,同样有根有据。只强调“《楚辞•离骚序》及《九章序》,屈原所放之地在‘江南’”,而不顾《哀郢》诗文的内证。这岂不是有违潘先生“‘本文’是一切‘阐释’的前提,‘原义’存在于‘本文’之中”的观点呢?
    要是迷信王逸,那么,王逸注《哀郢》也说过:“言怀王不明,信用谗言而放逐己,正以仲春阴阳会时,徙我东行,遂与室家相失也。”[转引《楚辞补注》2. P132]。潘先生为何不用王逸的“徙我东行”,而只强调在“‘江南’沅湘之间”呢?
    潘啸龙先生论著中所说的,顷襄王四年仲春,屈原流放在“沅湘之间”的几点推论,均与《哀郢》、《涉江》诗文不符,难以成立(论证见后)。
    对《哀郢》有了总体概念,观诗文中历来为楚辞学家伤透脑筋的“过夏首而西浮兮,顾龙门而不见”;“将运舟而下浮兮,上洞庭而下江”两段,就比较容易理解,而有可能得到融通的解释。
    二、从《哀郢》看东迁的路线
    

    (一)、遵江夏以流亡
    ◇屈原东迁的路线,列来有“顺着长江”和“顺着夏水”两种意见。看来“顺着夏水”的说法,既与《哀郢》文意不合,又与夏水的实际不符。
    赵逵夫先生把“遵江夏以流亡”,译为“顺着长江和夏水到处流浪”[4][P812]。这种解释有一定的代表性,但是并不融通。
    第一、不可能在“出国门”、“发郢都”时,就进入夏水。因为从郢都到“夏首”还有五、六十里路程,从郢都乘船只能顺着长江“出国门”。
    第二、屈原东迁的路径,不可能既“顺着长江”,又“顺着夏水”。若是说先“顺着长江”,“过夏首”后,再“顺着夏水”,则与“过夏首而西浮兮”不符。因为“过夏首”以后夏水向东南流,长江向西南流。若要“顺着夏水”,应当“东浮”,不该“西浮”。
    第三、诗文曰:“方仲春而东迁”。“仲春”枯水期,夏水不能行舟。
    《楚辞集注》:“冬竭夏流,故谓之夏”[1.P179]。黄瑞云先生《夏水和云梦泽》曰:夏水是从江陵别出大江的河流,因水流的季节性很强,夏涨而冬潜,故名“夏水”。
    还有,把“流亡”,译为“到处流浪”。也不妥帖。
    ◇“遵江夏……”;“出国门……”;“发郢都……”。三句都是写“离开郢都”。屈原用反复吟唱,来表达离开郢都时沉重的心情。
    把“遵江夏以流亡”,理解为“顺着长江离开郢都踏上流亡之路”可能更符合实际。
    ◇“江与夏之不可涉”的问题。
    有学者认为“江与夏之不可涉”,是“朝廷规定屈原不可渡过长江与夏水”。这样解释不一定合适。“惟郢路之辽远兮,江与夏之不可涉”,其意思是郢都遥远,不能回去了。这里的“江与夏”是指“郢都”及附近的地区,若解释为“不可渡过长江与夏水”,可能反而背离诗文本意。而且与《涉江》中“旦余济乎江湘”不合。
    (二)、“过夏首而西浮兮,顾龙门而不见。”
    学者们对“西浮”的各种解释很多,以林云铭之说比较合乎情理。林云铭在《楚辞灯》中说:“西浮,舟行之曲处路有西向者”[5]。可惜此说未能得到普遍重视。
    过“夏首”以后,长江有一段向西南回转,舟船随水路弯曲向西南而下,故曰“西浮”。这从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6]第一册P45-46“战国•楚越”图上,可以清楚的看到。在夏首到洞庭湖口(城陵矶)一段,长江水道蜿蜒曲折,向西南或向西北的回曲之处,多处可见。西流回转水道,长的可达五、六十里以上。
    “过夏首而西浮兮,顾龙门而不见。”过了距郢都五、六十里路的夏首,船随水路向西南飘浮,回顾龙门而不可再见。
    ◇赵逵夫先生在《〈哀郢〉释疑并探屈原的一段行踪》一文中,列举了古今十几位学者对“西浮”的看法,并一一驳斥之后说:“他们尚未弄清洞庭湖—带的地理形势,如果弄清,一定会很简捷地说:‘西浮’即由江入湖之谓也!”[7. P415]
    赵逵夫先生肯定诗人“是沿着长江走的”,对。但是,“过夏首以后,又走了一段”,“至洞庭湖口,便折而西行入湖”[7. P416]之说,则难以成立。
    首先,从夏首“至洞庭湖口”,还有六七百里水路。正如潘啸龙先生所说:“‘过夏首而西浮’,说的是过了夏首即行‘西浮’,两者是紧相连接的行程”,与‘又走了一段’六七百里水路,再‘折而西行入湖’,有很大的区别。”[《屈赋研究三辨》3]
    其次,《哀郢》诗文中,从“方仲春而东迁。”到“今逍遥而来东”,一路都是“顺风波以从流”。而“西行入湖”,却要逆水而上,与《哀郢》文意不合。
    第三,与“浮”之意不合,赵先生自己也说:“然浮乃指顺水或顺风飘浮(王逸注:‘船独流为浮也’)”[7.P412]。可见,把“西浮”解释为逆水而上,并不妥帖。
    第四,赵逵夫先生的“至洞庭湖口,便折而西行入湖”,诗文中没有,属于“添字解经”。而且“至洞庭湖口”之时,距郢都已经七百来里、离开郢都也有几天了,再去说“顾龙门而不见”,与情、与景皆不合。
    还有,赵逵夫先生笔下的洞庭湖,与屈原时代的洞庭湖不符。(详见后)
    ◇潘啸龙先生说:“过夏首而西浮”,说的就是进入长江向西而浮。这不是与诗人的“东迁”相反了么?确实如此。其原因正在于诗人顾念郢都、不愿即就远离,还想在近处回望一眼。郢都在夏首西北,故有此“西浮”之举,下文的‘顾龙门而不见’句,即点明了诗人‘西浮’的心意。[3]。潘啸龙先生此说,与戴震类似。——“西浮者,既过夏首而东复溯洄以望楚都”(光绪十七年《广雅丛书•集部》)。此类解释,既与《哀郢》文意不符。也缺乏可操作性。不能令人信服。
    潘先生接着说:“考‘浮’之古义,既有顺流行船之义,亦有‘顺风波’泛舟之义。‘西浮’虽为逆流,却与当时的风向(春天的东南风)相顺,于‘浮’义并不违背。由此解说下文的‘将运舟而下浮’,叙诗人的回船东下,也正相贯通。”[3]
    潘先生所“考”之“浮”,不符合战国时代行船之实际。靠顺风泛舟,必需有帆。无帆,风再大也不可能“逆流西浮”。屈原之时,距离始用帆船之时,相差很远。潘先生最好核查一下,看看中国的帆船始于何时?《哀郢》中行船是:“楫齐扬以容与兮”。
    ◇再向下,船行至今湖北公安到湖南华容一带,战国时代这里江面宽广,有的地段江湖连成一片。屈原的优美诗句,生动地反映了这里水面宽阔的景象:
    “顺风波以从流兮,焉洋洋而为客。凌阳侯之泛滥兮,忽翱翔之焉薄?”
    (三)、“将运舟而下浮兮,上洞庭而下江”
    此句也是学者们分歧很大的难解之句。
    先秦时期的“洞庭*”,既可指洞庭之野、洞庭山,洞庭郡(?)。又可指洞庭湖。(*“洞庭”的问题,详见拙文:《荆楚云梦、云梦泽、江南、洞庭考》[8])春秋战国时代的古洞庭湖很小(见附图),是不是与长江相通,也难以肯定。故“上洞庭”有两种可能。
    一是,古洞庭湖和长江不通,船不能从长江直接进入洞庭湖。“上洞庭”是指 船经过“洞庭之野”,上岸采办物品、小住,随后再“下江”继续航行。古代乘船远行,一般天黒都要靠岸休憩,一路上停靠点很多。
    另一种可能是,古洞庭湖虽然很小但是和长江有一段水体相连,船到此处,自然进入洞庭湖,过了这一段,再进入长江。
    “将运舟而下浮兮,上洞庭而下江。”——驾船顺流而下,来到洞庭地带,随后再进入长江继续向下游航行。
    赵逵夫先生说:“‘上洞庭而下江’指北出洞庭顺江而东”[7. P417];“屈原离开郢都,到了洞庭湖中,原打算到沅湘一带去,后因秦军进军迅速,恐沅湘一带也将为所有,故又出湖,沿江东下。”[7 P433]。
    赵先生此说,以“过夏首以后,至洞庭湖口,便折而西行入湖”[7. P416]为前提,“西行入湖”不成立,此说自然也不能成立。再者,此说既没有史料依据,又与《哀郢》文意不合;况且,把“上”洞庭,解释为“出”洞庭,也不妥帖。
    潘啸龙先生曰:“由于洞庭湖在战国时代并没有直接与长江相连的‘湖口’或‘通道’,据《水经注》,澧水、沅水、资水、湘水当时均‘合’洞庭湖,并通过继续北流的湘水与大江交会,其名曰‘江水会’。也就是说,洞庭与长江相通,是经由湘水实现的。而湘水与长江交汇,则是南北走向。所以屈原‘上洞庭而下江’实指诗人之船由‘江水会’南溯湘水转向洞庭,而船尾则对着大江。”[3]
    赵先生“出洞庭”说,不能成立。潘先生的“入洞庭”论,也难以成立。
    第一、潘先生欲考证战国时代洞庭湖的思路很对。可惜,只“止”于北魏郦道元就再不上溯。而《水经注》中的洞庭湖与战国时代不合。战国时代的洞庭湖很小,与湘、资、沅、澧未必贯通。
    第二、“南溯湘水转向洞庭”,与“将运舟而下浮兮”文意相悖。
    第三、“南溯湘水转向洞庭”以后,如何“下江”呢?
    什么“舟向前曰上,船尾居后曰下,此行舟者习惯语”云云。这是战国时代的“行舟者习惯语”吗?诗人会采用行舟者的习惯语吗?总之,“诗人之船头转向去洞庭方向,而船尾则对着大江”[3]。来解释“下江”,缺乏说服力。
    第四、潘先生强调,要“从作品的总体结构及‘上下文’的联系上考察”[3],这非常正确。可是在遇到具体问题时,潘先生却不用。例如,诗文曰:“将运舟而下浮兮,上洞庭而下江。去终古之所居兮,今逍遥而来东”。从上下文联系,总体上看,应当是“下浮”、“来东”。而潘先生却断定为:“由‘江水会’上溯洞庭而去”。这岂不是南辕北辙吗?
    (四)、东迁的终点
    ◇“今逍遥而来东”。这“来东”之地点在何处?
    根据“背夏浦而西思兮”,应当离夏浦不远;
    从“登大坟以远望兮”看,当在江边广平之地。
    从“淼南渡之焉如”看,该在浩淼大江之北。
    到达流放的终点后,屈原丧魂落魄,一片茫然。
    “当陵阳之焉至兮”——面对“陵阳”不知身自何处来?
    “淼南渡之焉如”——(若)南渡浩淼大江不知那里是何方?
    ◇“陵阳”的问题
    “陵阳”的解释,现有两种。一曰水波;一曰地名。
    若按水波解:则《哀郢》中没有交代“东迁终点”的地名。
    若按地名说,又有多种解释:
    清代蒋骥首次将“陵阳”解为地名,并确定为今安徽省南部青阳县以南的陵阳镇。蒋氏认为,“《哀郢》从郢至陵阳也。”游国恩对蒋骥此说充分肯定。但是,安徽的“陵阳”,离“夏浦”八百余里。在长江以南的九华山区,离长江将近百里,舟船不能通行。故蒋骥的安徽“陵阳”说,与《哀郢》内容不符,难以成立。
    赵逵夫先生说:〖可以肯定《楚辞》中的陵阳在江西省西部,庐水发源处的西北面,即安福以西,庐水以北,武功山以南。〗[7 .P427]
    赵逵夫先生的江西“陵阳”,距离“夏浦”的路程更远,约有一千二百里水路,舟船也难以通行。既与《哀郢》诗文不符;又与他自己的论点相悖,也不能成立。——赵先生说:〖此前的“出国门”、“发郢都”、“过夏首”、“西浮”、“顺风波以从流”、“上洞庭”、“下江”、“背夏浦”,历叙其由发郢都至过夏浦一段,次序井然。而在“背夏浦”之后,即说“当陵阳”。似陵阳并不如学者们所说今安徽陵阳那样远〗[7 P422]。
    ◇林庚的“鄂渚说”
    林庚《史记屈原列传论辨说“破郢”》:“《哀郢》正是屈原九年放逐于鄂渚之后的作品”[9]。林庚的“鄂渚说”,与《哀郢》《涉江》的内容比较接近。作为近似的、概略的说法是对的。当然,从《涉江》的诗文看,更准确的说法,应当是在鄂渚的江北。
    “鄂”并非今之武昌。请看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6]第一册P45-46战国•楚越图中的“鄂”——在武昌以东一百多里,今鄂州市境内。
    安徽寿县出土的,楚怀王六年(前322年)制作的《鄂君启舟节》曰:“自鄂市:逾沽(湖),上汉,适郧……”[转引《楚系青铜器研究》10. P343]。自今鄂城出发,要越过鄂城与长江间的一个湖泊,才能进入汉水上行到郧。也说明“鄂”不在今日之武昌。
    “鄂”的江北就是今日之“黄冈”。
    ◇钱玉趾“湖北黄冈”说。
    钱玉趾《〈哀郢〉的写作时间及内容新解》提出:“《水经注》说‘江夏有西陵县’,西陵在今湖北黄冈西北。西陵之阳可能也称陵阳。”[11]
    《水经注》之说,虽不能证明屈原时代的地望。但是,“黄冈”在“鄂”江北,距离夏浦不远。与《哀郢》“今逍遥而来东”及“背夏浦”之后即说“当陵阳”相合;与“淼南渡之焉如”相合;与《涉江》“旦余济乎江、湘。乘鄂渚而反顾兮”也相合。综合起来看屈原东迁的终点,在鄂渚江北,今湖北黄冈附近的可能性较大。
    ◇潘啸龙先生的“二夏浦”说、洞庭“鄂渚”说
    潘啸龙先生说:〖《哀郢》提到的“夏浦”不是汉口,而是湘水与大江交会处的“二夏浦”,《涉江》中的“鄂渚”非指今武昌,而是“洞庭湖一带”的某一小渚〗[3]
    潘啸龙先生此论是前面“南溯湘水转向洞庭”的后续,前者错了这里必然也错。
    再者,说“《涉江》中的‘鄂渚’是‘洞庭湖一带’的某一小渚”。这与《涉江》中的“旦余济乎江湘”、“步余马兮山皋,邸余车兮方林”不符。已经在“‘洞庭湖一带’的某一小渚”了,为何还要“济乎江湘”?已经在“洞庭湖”了为何还要“步余马兮山皋,邸余车兮方林”?而不是直接“乘舲船余上沅兮”?
    东迁的终点,在鄂渚(今鄂州)江北。则“南溯湘水转向洞庭”不能成立;‘鄂渚’不是‘洞庭湖一带’的某一小渚;那么,“二夏浦”说,自然也站不住脚。
    正如潘先生所说,“‘本文’是一切‘阐释’的前提,‘原义’存在于‘本文’之中”,潘啸龙先生的“二夏浦”、“洞庭小渚”之说,缺乏内证,难以成立。
    三、《涉江》中反映出的“南征”路线
    可能由于原因屈原又触犯了楚襄王(见后“南迁原因猜想”),襄王就加重对屈原的惩罚。约在顷襄王十四年春,把他从“鄂渚江北”的陵阳(?),流放到更僻远的南夷溆浦。
    此时的屈原已破灭了对顷襄王的一切幻想,消除了因“信非吾罪而弃逐”,而激发的悲愤之情,思想情绪反而平静了许多。《涉江》开头十二句,游瑶圃、登昆仑,浪漫的想象即是这种心情的反映。
    《涉江》的“南征”,从“鄂渚”到“溆浦”,比《哀郢》“东迁”的行程要长很多,但是,对沿途景物的描写却比较少。只对“溆浦”描写得详细一点。
    “苟余心其端直兮,虽僻远之何伤”。——反映出屈原在断绝了重回郢都的希望之后,不管流放到多么僻远的地方,已经无所谓了。
    (一)、南迁的起点——“鄂渚-陵阳(?)”
    《涉江》南迁的起点,应当是《哀郢》东迁的终点——“陵阳(?)”。
    《涉江》南迁途中的描写虽然简略。但是,“旦余济乎江湘。乘鄂渚而反顾兮,欸秋冬之绪风”等诗文,提供了重要信息。
    南迁的起点“陵阳(?)”,在江北;由“陵阳(?)”去鄂渚需要“济江”;
    “陵阳(?)”离鄂渚较近,渡江后就可到鄂渚。
    “乘鄂渚而反顾兮”——登上鄂渚再回头看一看,住了九年的流放之地。
    “欸秋冬之绪风”。绪风:余风。“秋冬之余风”,即早春的寒风。《涉江》出发的时间是早春。
    《涉江》中既没有从安徽“陵阳”到鄂渚这几百里行程的描写。也没有从江西“陵阳”到“鄂渚”千余里“舟行为便[7 P437]”的描写。故安徽“陵阳”说和江西“陵阳”说,不但与《哀郢》不符,而且与《涉江》也不符。
    (二)、从鄂渚到沅水为何乘车?
    从鄂渚到岳阳、长沙,有大路可行。乘车比乘船逆水而上,方便、快捷。故屈原一行乘车到岳阳长沙之间的“方林”(?),渡湘江;陆路至沅,再“乘舲船余上沅兮”。
    (三)、枉渚不在常德,在辰阳。
    “朝发枉渚兮,夕宿辰阳”。蒋骥《山带阁注楚辞》云:“枉陼,地名,今属常德府。辰阳溆浦亦地名,今并属辰州府。”[12]现今不少学者皆从蒋骥之说。
    从常德以南的枉渚到辰阳(辰溪),逆沅水而上有五百里左右的水路。按照当时上水的船行速度,至少要十几天以上。——若是“朝发枉渚兮,夕宿辰阳”,五百里逆水上行之路,迅捷如此,到像是乘今日的快艇(每小时五十公里的快艇也要五个小时)。这与诗中舟行缓慢的描述:“船容与而不进兮,淹回水而疑滞。朝发枉渚者兮,夕宿辰阳。”不相符合。故蒋骥等人的“常德枉渚”说,不能成立。
    洪兴祖说得对:〖《水经》云:“沅水东迳辰阳县东南,合辰水。旧治在辰水之阳,故取名焉。《楚辞》所谓夕宿辰阳也。沅水又东,历小弯,谓之枉陼。”〗[《楚辞补注》2 P130]
    《涉江》是从下游往上行,故“朝发枉渚兮,夕宿辰阳”;《水经》是从上游往下叙,故先“辰阳县东南,合辰水”,后至枉陼。《水经》时代与战国时代,沅江上中游的地理变化不大,故引用资料可信。
    枉陼距离辰阳虽说不远,但是,沅江“中游,滩陡礁多浪险,怪石巉岩雄峙江面,过去船家视为畏途。”《中国江河》[13. P120]故而上行之船过一个小弯就要历时一天。
    总的来说,《涉江》流放的路线是:从江北的陵阳(?),渡江到鄂渚,从鄂渚乘车到“方林?”(今岳阳长沙之间),西渡湘江,再乘车至沅水,换乘舲船溯沅而上,经枉渚、辰阳,最后到达溆浦。
    四、其它问题
    (一)、“东迁”的时间——顷襄王四年
    《屈原列传》:怀王至秦,秦留之,“竟死于秦而归葬。……长子顷襄王立,以其弟子兰为令尹。楚人既咎子兰以劝怀王入秦而不反也。屈平既嫉之,……令尹子兰闻之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顷襄王,顷襄王怒而迁之。”[14 P627--628]
    《太史公自序》:“怀王客死,兰咎屈原”。[14 P949]。
    据《史记》,顷襄王三年怀王客死于秦之时,屈原尚未被放逐。结合《哀郢》:“方仲春而东迁。”则屈原被放逐的时间,有两种可能:
    如果怀王归葬是早春的事。则屈原被“顷襄王怒而迁之”,有可能在顷襄王三年仲春。
    如果怀王归葬是仲春以后的事。则屈原“东迁”,就是在顷襄王四年仲春。
    看来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故把屈原放逐的时间定为顷襄王四年。
    《哀郢》写于“东迁”九年之后,即顷襄王十三年左右。
    (二)、写作《天问》和南迁原因 猜想
    屈原被放逐“郢东”,身处逆境,又有大量空闲时间。回想起先前在官府看到的史册、文献;在楚宗庙等处看到的神奇壁画;以及在乡野翁妪口中听到的古今异闻……,对宇宙形成、天地日月、神圣怪异、历史传说……进行了跨时空的思考,着手创作《天问》。经过多年探究,屈原就自然、历史、神话传说和社会人生方方面面,一口气提了一百七十几个问题——“他放言无惮,言前人所不敢言,问尽了古今宇宙时空的种种问题”。
    《天问》中不但包涵很多深刻的哲学问题,并且对当时已有之定论大胆怀疑,严厉追问,试图找出新的答案。无疑是对宇宙万物,社会历史经过了长期、深邃的哲学思考;对其诗文经过了千百次的推敲、修改,才凝聚成这篇空前绝后的奇文。
    由于埋头写作《天问》,心有所系。等到写好《天问》后,才发现“忽若去不信兮,至今九年而不复”。这时强烈的愤懑不平之感、浓郁的思乡之情一齐涌上心头,故而很快写出了《哀郢》。《天问》和《哀郢》均完成于顷襄王十三年。
    流放者的一切言行均在监控之中,屈原所作《天问》《哀郢》,自有人向上呈报。
    《哀郢》的要害是——“信非吾罪而弃逐,何日夜而忘之!”;这是屈原遭受冤屈后,悲愤心情的发泄。屈原“坚信自己光明磊落、毫无过错”,他的愤愤不平,直接针对顷襄王。还指责顷襄王:“憎愠怆之修美兮,好夫人之慷慨”。
    “羌灵魂之欲归兮,何须臾而忘反!”;“忽若不信兮,至今九年而不复”;“曼余目以流观兮,冀壹反之何时?”则反映了屈原想重返郢都“企求与君王‘离而复合’重新被起用”的强烈愿望。
    《哀郢》对王不敬。《天问》对天不敬。襄王看到《哀郢》、《天问》后,更为愤怒。不但不准屈原回郢都,反而把屈原从鄂渚北的陵阳(?),流放到更僻远的南夷溆浦。
    (三)、“东迁”“南征”都是楚王的决定。
    屈原被流放,不是自己想去那里就可以去那里,多半是楚王指定去那里就要去那里。
    从《哀郢》:“忽若去不信兮,至今九年而不复。”“曼余目以流观兮,冀壹反之何时?”“信非吾罪而弃逐兮,何日夜而忘之!”;从《涉江》:“苟余心其端直兮,虽僻远之何伤。”等记叙来看,“东迁”、“南征”都不可能是屈原的自主决定。
    流放者没有自由。流放途中有人监押,沿途各地安排食宿和交通工具,到目的地后,地方上有人监控管理,安排食宿,关照生活。否则上千里路的旅途开销;十几年或二十来年的衣食住行的花费,从那里来?屈原虽然被流放,只要是按照楚王的指令行动,各地的官员仍然要按照规定接待、供养。
    屈原虽出自贵族,但是早年贫贱(《惜诵》:“思君其莫我忠兮,忽忘身之贱贫。”);为官正直清廉,不大可能富有。假如流放途中,没有国家安排食宿和交通工具;流放之地,没有地方官员按排食宿,关照生活。他早就贫病交加、倒毙路野。更不用说他还要写诗作赋;还要讲就“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被明月兮佩宝璐……”。
    (四)、屈原的流放地点有四处
    历来都说,屈原放逐于“江南之野”;“南楚”“沅湘之间”。实际上屈原的流放地点,可能有四处:1、汉北。2、鄂渚江北某地(陵阳?)。3、溆浦。4、长沙(汨罗)。
    楚怀王时“流放汉北”,约始于楚怀王二十五年,在汉北三到四年。
    楚顷襄王时,从顷襄王四年到二十年或二十一年自沉汨罗,共十六七年。
    蒋骥《山带阁注楚辞》,把屈原在楚顷襄王时的“放”分为三个阶段:郢都至陵阳,陵阳至溆浦,溆浦至汨罗。这与《哀郢》、《涉江》、《怀沙》大致符合。(但是,蒋骥的“安徽陵阳”说,不能成立。)
    顷襄王四年东迁的目的地,在鄂渚江北(陵阳?),居九年左右。
    顷襄王十四年南迁溆浦,在溆浦约三年左右。
    可能在楚顷襄王十六——十七年。顷襄王允许屈原离开僻远的溆浦,北迁到长沙附近的汨罗江畔。《怀沙》是写此次北迁的作品:“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伤怀永哀兮,汩徂南土。”汨罗位于郢都之南,故曰“汩徂南土”。“进路北次兮,日昧昧其将暮。舒忧娱哀兮,限之以大故。”从溆浦北迁长沙,故曰“进路北次”。
    屈原在汨罗四年左右。楚顷襄王二十年“秦将白起攻鄢,引西山长谷水灌鄢,楚军民死数十万”;或者,楚顷襄王二十一年“秦将白起遂拔我郢,烧先王墓夷陵”。屈原悲楚国之命运,自沉汨罗。
    以上粗浅看法,谬误不当之处,请指正。
    主要参考资料
    [1] 朱熹《楚辞集注》中国人事出版社 1996年3月第1版
    [2] 洪兴祖《楚辞补注》中华书局出版1983年3月第1版
    [3]潘啸龙《驳蒋骥“屈原迁于陵阳”说》《中州学刊》1988年第3期
    潘啸龙《关于屈原在江南的放逐地域》
    潘啸龙《关于<哀郢>的历史地理问题》。
    潘啸龙《屈赋研究三辨》《云梦学刊》社科版1996 01 P1-8
    [4]《先秦诗鉴赏词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
    [5] 林云铭《楚辞灯》卷三
    [6] 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一册P45-46(战国•楚越)
    [7] 赵逵夫《屈原和他的时代》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10月第2版.
    [8]《云梦、云梦泽、江南、洞庭考》
    http://www.pkucn.com/viewthread.php?tid=135124&extra=page%3D2
    http://www.cass.net.cn/chinese/s15_wxs/Article.asp?ID=3743
    [9] 林庚《诗人屈原及其作品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7月版
    [10] 刘彬徽《楚系青铜器研究》湖北教育出版社,1995年7月第1版。
    [11]钱玉趾〈《哀郢》的写作时间及内容新解〉
    http://www.poetry-cn.com/zhuantiyj/quyuan/lunwen035.htm
    [12] 蒋骥《山带阁注楚辞》
    [13] 王经国主编《中国江河》中国科技出版社2000年7月
    [14]《史记》岳麓书社 1988年10月
     (收稿日期:2005年10月6日)
    原载:本站首发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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