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以后,由于消费主义和娱乐文化的兴起,“大众”开始浮出水面。在享乐发生的第一时刻,享乐是以人性化的面目登场的。最为人们所熟悉的洗脚屋与卡拉OK娱乐城,星星点灯般,急速扩散,并达成一致的光区意识:“跟着感觉走,紧抓住梦的手”。而这一屋一城,作为自我呵护与自我宣泄的重要场所,改写了人们与城市的空间感,功利、享乐以及梦态抒情的三维模型,成为一种有关积极生活的理想表达。 80年代的理想主义者们,当时的文化精英,最敏锐的时代勘探员,迅速地将自己切换到理想的轨道——下海与出国。世俗功利与想像西方的新征程上,是一个时代精英们仓惶的背影。从此,精英往大众转身、思想往学术转身、生活往赚钱转身、理想往妥协转身。在一套复杂精微的转身术中,精英过早地夭折了。尽管“精英文化”曾“热”到高烧的程度,新的思想流派及方法像走马灯一样转来转去。而90年代初仅仅在知识界产生过影响的“人文精神大讨论”,是在转身风潮中的一次风寒咳嗽,随后不久,就被一套严密的学术建制所带来的利益犒赏治愈。 就在学术(知识)面临货币化(名目繁多的国家项目)的同时,货币成为最绝对的精英符号,建构出崭新的文化秩序。经济学家与商界富豪被推上荣誉的金字塔,他们成了“卡拉OK”与“洗脚屋”的“高端客户”,本来“脚”与“嗓子”最初所担当身体解放急先锋角色,在文化符号的变异之中,声音响亮的“主流嗓子”与“蛋糕必须先做大”的“主流脚板”——财富分配的有力基础与立足点,畅销书作者与文化书商,大片导演和投资商像联体婴儿,以文化新生的名义迅速成长,文化资本、权贵资本和经济资本相见甚欢,过从甚密,彼此珍惜。 这时候,“精英”/大众被修改成导演与观众、作家与发行量、创新产品与消费者、IT精英与网民的关系,精英早就一头扎进大众的怀抱。本来先锋、少数和另类(创造与坚守某种价值)这些精英原有的品质,正在受到伪精英的唾弃。而“馒头事件”正是伪精英在对大众半推半就之时的一次意外事故,陈凯歌作为穿着精英外套的大型商业片——简称大片导演,在创造与坚守的双重失败中,战线拉得过长,而企图弥合精英/大众的裂缝,在精神分析学家看来,是妄想症的表现。 而最先下海的80年代精英,将大众与市场进行了巧妙的置换,从热爱大众到热爱货币,精英/大众的冲突已经退居二线。如今一个对货币符号有仇的人,似乎成了最愚蠢最虚伪的另类。小心看护个人与大众的门槛,坚守“不同意见”的深度价值,在一种个人主义的精神气质层面,有两个人,无疑是永远的精英——王朔和王小波,一个是80年代“精英文化热”的异见者,一个是“集体迷狂”的异见者,两个人从不同的方向“反对阐释”,并在过度与匮乏之间寻求某种平衡。 原载:《文学报》2006年4月6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