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化在带给了文学极大的传播和诠释空间的同时,也把文学推向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复制技术和图像技术虽为文学提供了多样的阅读方式,使审美趋向了日常化和大众化,但也消解了文学原有的韵味,文学进入了“读图时代”。商业运作模式虽扩大了文学影响范围,繁荣了文学事业,却在某种程度上侵蚀了作家的灵魂,扭曲了作家的品质和创作动机。在这些因素的合力作用下,文学正在被“整容”,正在改换原来的面容。面对着文学这一变化,许多人担忧文学将要“终结”了,也有人提出文学要主动改写或重新命名,以避免被动地被取消的悲惨命运。 不可否认,有些人欲借助“终结说”来造声势,抬高自己的名声,也不可否认有些人的“终结说”是自相矛盾的,但是更多的思想家是从审美反思的角度来关照文学的。如阿多诺在担忧文化工业侵蚀文学的同时,提倡一种“反艺术”为未来艺术指引方向。本雅明在慨叹复制技术消解艺术韵味的同时,也以一种乐观和赞赏的态度来评价复制技术带来的“震惊”效果。这些思想家是从文学的现状出发,既提出问题又寻求答案,他们是在为文学的生存而思考。他们扮演的是文学的监护人,而非文学的旁观者和诋毁者。其实,这种兢兢业业的审美反思一直是文学的一个传统,也正因为有川流不息的审美反思,文学才能不断地获得新的动力。亚里士多德曾对其老师柏拉图的“理念说”提出质疑,进而提出了文学是对现实的模仿。法国新小说派代表人物之一罗伯·格里耶指出,小说如果不突破已经模式化的巴尔扎克式创作观念,小说就会落伍为次要艺术,乃至被淘汰,为此,他提倡“不介入”的创作姿态来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因此,这种为文学的未来着想的审美反思贯穿着文学的发展,当今的“终结说”很大程度也是审美反思的表现,只不过它更深刻而已,所以今天的文学并非一个天外来客,它只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终结说”产生的缘由在于文学的变化,而“变”是文学一个固有的特性。从文学诞生至今,文学的内容和形式一直处于变动中。从远古的神话人物到古希腊的悲剧人物,到当代世界的芸芸众生,文学之家中不断地闯进一些新鲜的面孔,文学内部不断产生内爆。而文学的形式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从远古的神话、希腊悲剧、中世纪神学、古典主义、浪漫主义、批判现实主义、现代主义,最后到今天的后现代主义。新的形式不断使文学焕发出青春。甚至有时候文学的内容和形式之间会出现争宠的现象。 在批判了西方传统过分重视内容的倾向后,俄国形式主义强调“形式为自己创造内容”,并指出“陌生化”形式可以帮读者挣脱阅读的机械化、自动化的枷锁,从而提高读者的阅读兴趣和诠释能力。所以“变”是文学不断突破自身的一个不竭动力,但是几乎每一个新的文学现象的出现都会遭到质疑、冷眼、排斥甚至诋毁。像“荒诞派”曾因其光怪陆离、荒诞不经的特性而受到歧视和排挤,但是它最终得到了认可,并成为一种大家竞相模仿的创作手法。而今天“终结”中的文学其实也是文学发展的变体,而非文学的掘墓人,只不过它变化的深度和广度是前所未有的,因此,这才带给大家一些震惊和恐惧。我想人们最终会接受今天的文学,当然还会再质疑将来的文学,然后再接受将来的文学。实质上,文学就是在不断地质疑、认同、再质疑这样过程中完成自己转变的,否则它将因落后而被取消。 今天的文学虽然发生了变化,但是它所关注的对象依旧是人。“文学是人学”的命题揭示了人应该是文学矢志不渝的关怀对象。从古到今,文学虽然不断地发生着变化,但它始终把“变”放在人的身上,紧紧地抓住人的生存状况。古希腊时期,由于人缺乏对自然和自身的了解,所以当时的文学重在描写神的强大和人的渺小以及人的奋力争取,如《希腊神话》;启蒙时代,随着人的自我意识提升,文学更多地赞美了人的伟大,如《浮士德》;自由资本主义阶段,文学深刻地批判和揭露了资产阶级的丑恶和残酷,如《人间喜剧》;垄断资本主义阶段,文学关注的是那些深受社会压抑的无助的人,如《变形记》;跨国资本主义阶段,文学中多的是那些原本被遮蔽的边缘群体,如殖民地人民和女性等。今天的文学仍然深深地关切着人,而且此时“人”的范围应该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广阔。除了一些边缘群体进入文学之外,许多大众通过网络和电子媒介而加入了创作家之列,如痞子蔡和慕容雪村。另外,更多的读者涌入了文学领域之中,他们在评价、鉴赏和诠释着文学作品,而且他们的诠释大大地丰富了作品的意义。从这方面说,今天的文学虽然貌似一个陌生人,但是它有我们更熟悉的一面,因为它更好地体现了“文学是人学”,使更多人得到了文学的熏陶。 总之,深陷“终结”舆论之中的文学不是一个异类,它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它在传承着文学的传统,在密切而温情地关注着当下人的命运。当然,今天的文学也不是金瓯无缺的,它需要警惕商业因素对它的侵蚀,也需反思和改正自身的弱点。 原载:《燕赵都市报》2006年4月21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