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的大散文潮流中,颇有人以写作“赋体散文”自得自居,俨然开一路新生事物。在这方面,除了大举投入精力的李存葆外,还有范曾、梁衡、卞毓方以至余秋雨,甚至再上溯数十年,抒情大家杨朔亦可纳入赋体散文阵营。他们的文本追求虽程度不同,但都鲜明而相似:讲究文章的对仗、骈俪、排比、铺陈、赋兴、炼字、摹声,注重声情并茂,端庄整饬。从修辞的角度,这些都是可取的。只是此种“俪采百字之偶,争价一句之奇”(刘勰语)的做派,固然会将文本打造得鎏亮光鲜,但一不小心就会在雕章琢句中蹈入形式主义迷途,让作者和读者都惑于其声形,而疏于其内容。 毋庸置疑,当代赋体散文正是以古代赋体文学尤其铺张扬厉的汉大赋为蓝本而心追手摹的。“遥想汉人多少闳放”(鲁迅语),作为中华民族血性贲张奋发向上的青壮年时期,正是彼时代一往无前的豪情,所向披靡的气概,催生出那般“千人唱,万人和,山陵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司马相如语)的汉大赋,宣告着一个青春帝国开疆扩土的雄烈气象与非凡声势,呼应着健康向上的民族魂。包举宇宙的汉大赋,充分迎合了那个风云变色龙腾虎骧的大时代华夏民族征服世界的群体性的懵懂欲望和烂漫想象,在其歌功颂德润色鸿业的基调中,别具一种原生态的粗砺美感。到了民生凋敝社稷飘摇的东汉王朝,赋体作者们无法硬作豪语强为壮词,“向内转”的抒情小赋遂应运而生。可见,“桔逾淮则枳”,文学与其社会语境、时代背景须臾不可分离。 反观今天某类赋体散文,给人的感觉如同小孩子穿了大人衣服,撑不起来。尤其一些虚火上升喇喇不休的赋体散文,在其隔靴搔痒式的现实“忧患”的外衣下,尽是一派自我陶醉、自我玩味,是作者养尊处优的名士闲情的炫耀,是文采风流的卖弄。由此,不少赋体散文简直成了大而无用的黔之驴,沦落到连“小摆设”都不如的地步。 当下一些作茧自缚的赋体散文,纯以玩弄文字为寄托,却又无法真正做到驱遣万象兴寄往来,成为余光中那样出神入化抵乎魔境的文字大玩家;也许,魔笔生花的余光中才是惟一配得上赋体散文大师称号的。然而纵便是余光中,也难脱玩弄文字游戏之讥。我觉得,当代赋体散文似更宜于作为一种表演型、试验型的自娱自乐的文字游戏而存在,大可不必奉其为望之俨然的文学样式而芹献于众,并沾沾自喜。 原载:《文学报》2006年8月21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