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个现象,有点奇怪。几位青年学者著作刚一面世,随即引来骂声一片。比如李零教授解读《论语》,用“丧家狗”做书名,立刻不得了了。博士解说李白,用“古惑仔”打比方,也立刻受谴责。 这种批评,表面看来似乎是对时下学术风气的一种关切,其实恰恰是对学术研究的一种扼杀。我认为,对青年学者的学术 著作,正确的评判标准,应该是看其中有多少创见,比前辈学者有多少发展,对后来的人有多少启发。至于一个词用得是否准确,一个比方打得是否恰切,我看不出大张挞伐的理由。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青年学者所以是青年学者,就是因为还处于上帝都能原谅其错的阶段。何况,有人以为错的,并不见得是错。可能是因为其人知识不够,甚至常识不够,把对的硬是说成错的。 就说“丧家狗”这个词,用在孔老夫子身上,有什么不好呢?孔老夫子自己,当年就曾经认为十分恰切。证据就在司马迁的《孔子世家》之中。要批评,应该先读读《史记》原文。问题是有人不懂“丧家狗”的本义,并非指丧失家园之狗,而是指正在办丧事的人家之狗。孔子为何乐于接受这个称谓,读一读钱锺书《谈艺录》关于黄庭坚诗注中有关“丧家狗”这个词的解释,立刻就能明白。请教一下钱锺书,就会知道,“丧家狗”这个词很早就发生歧义,不少解释以讹传讹,难怪现在许多人对此非常反感。 至于李白能否被称为“古惑仔”,我也看不出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所在。古代诗人,与现在的青年,有没有近似之处呢?现代青年能有“古惑仔”,唐代就一定没有?有人做点这方面的研究,又有什么不好?再说“古惑仔”这个名称,就真的那么不可接受?央视播出的电视剧之中,“古惑仔”式的人物还少吗?各种舞台演出或炒作,“古惑仔”式的风气早已泛滥成灾。这些现象大家有目共睹,为什么听不见有人对此批评一言半语?现在一个博士说李白有点像“古惑仔”,怎么就成了“伤害文化”之罪?即使李白一点不像“古惑仔”,大家各自摆事实、讲道理,也不会对谁造成伤害,绝没有什么天之将倾之忧。 学者珍惜自己的心血,自己有缺点,自己的著作有缺点,当然痛心疾首,当然会慎重对待。需要认真研究的,反而是那些自以为是的批评。特别是那种恣意喧嚣却毫不负责的批评,对青年学者的扼杀,是相当残忍的。 原载:《中华读书报》2007年8月22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