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以来,围绕李白《静夜思》中的“床”是睡床还是胡床(即马扎),争论很多。我们近来也收到了多篇讨论文章,因限于篇幅,未能一一刊登,在此向各位投稿的先生们表示歉意。 综合有关讨论文章和媒体报道来看,除本报刊发的一篇质疑文章以外,比较有代表性的意见似乎还有以下几种。 一是扬之水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研究员)的看法。她认为,新解李白《静夜思》所谓“床前明月光”之“床”是胡床,这一观点是不对的。唐代是低型家具与高型家具并行,也是跪坐、盘腿坐与垂足坐并行的时代,唐代家具中最为特殊的就是“床”,当时床的概念很宽泛:“凡上有面板、下有足撑,不论置物、坐人,或用来睡卧,当时都称作床,比如茶床,食床,禅床等。然而如此含义众多的‘床’中,却不包括胡床。”也就是说唐人诗中的“床”字并非专指“胡床”。扬之水介绍说,胡床在隋代有交床之名,不过“胡床”的名称是沿用下来的,只是宋代的时候随着高坐具的兴起和发达,胡床也由马扎演化为折叠椅,被称之为交椅。至于唐代室内可否得见月光,扬之水举例说,敦煌莫高窟第148窟东壁的一幅壁画上,描绘了厅堂房舍,或前楹开敞,或三面高悬半卷与低垂的帘幕,房舍中设床,床侧或置屏风,证明可以设定为《静夜思》的场景。 二是“井栏”说。广州的八旬老翁陈云庵先生在给本报的来稿中认为,李白《静夜思》中“床前明月光”的“床”,不是睡床,也不是马札,应该解作“井栏”。在否定睡床说上,他与马未都先生都举证了李白的《长干行》作为助证。 陈先生从诗的构思意境着眼分析,并联系《静夜思》的第二句“疑是地上霜”的语境一起看,“霜”不仅比拟了“月光”,还点明了时令在秋天,而且“霜”呈现在地面的景象应该是开阔的,“室内”怕难以范囿。古人“霜”“月”连用的诗句很多,如:江淹《别赋》“秋霜如珠,秋月如圭,”李商隐《霜月》“月中霜里斗婵娟。”而从这些诗句可以看出,都是写在中秋时节,且为思念之作。 又者,古人把有水井处称为故乡,所谓“离乡背井”,乡就是井,井就是乡,亦有“井乡”之词。李白此时,夜深人静,诗人置身于秋月下的井旁,举头望月,自然联想起同一月亮辉光下的故乡,顿生思乡之情,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他认为马扎唐时称“胡床”、“绳床”,且都有注明;再说夜深露重,寒气袭人,诗人独自拿张马扎,坐在那里高望明月也说不通。针对有人以方位词“前”字质疑(床既是井栏,而井栏是没有前后之分的)。他认为,作为方位词的“前”,有时要“模糊”点,不能理解得太实。比如,通常我们说“跟前”,不过指的是“身边”、“附近”。李白诗里的“床前”,指的是“井栏边上”,或干脆说井畔罢了,没有不妥。 另一种意见支持马未都的观点,但根据有所不同。他们认为,马未都的“马扎说”本是不错的。只是因为,马未都所解读的《静夜思》并不是李白的原稿,而是修改稿,所以才遭遇质疑。李白原稿的《静夜思》应是:“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山月,低头思故乡。”这由中华书局的《全唐诗》、宋刊本《李太白文集》、宋人郭茂倩所编的《乐府诗集》、洪迈编《万首唐人绝句》、元萧士斌《分类补注李太白集》、明高木秉《唐诗品汇》可以佐证。由此看来,马未都的“马扎说”倘若用来解释“床前看月光”就顺理成章了,即李白当时根本就不在室内,而是在室外的院子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坐在胡床上看月光,并且有座大山离他不远。惟有如此,他才有可能将从东山冉冉上升的月亮洒满庭院的月光“疑是地上霜”,进而才“低头思故乡”。 马未都表示:“每个人都有质疑的权利,毕竟是历史,我们谁都不生活在唐朝。抛出这个观点前,我就知道会有反对意见。”马未都称,他已经看过张华立、扬之水等的质疑文章,也收集了一些反驳的意见。“但是我还是要说,有些批驳对我是没有力量的,至今还没有看见有充分证据的反驳,包括扬之水的文章,他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李白是个非常聪明的诗人,诗中虽然只有20个字,他的语境是非常清楚的。如果诗中写的是睡觉的床,那举头和低头就很不雅,床上是不可以举头和低头的,我们顶多探个头看看床底下,他不可能低头。”马未都表示,他本希望等到外界的观点都充分明确了,再解释自己的观点。他认为,真理只有越辩越清晰,但研究历史根本不能只依赖文献,“我觉得探究历史真相要依靠文物,真实的文物才是铁证如山,真正的文化是不用噱头也能吸引人的”。 原载:《中华读书报》2008-6-18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