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0日《中华读书报》谢其章先生的《〈越风〉与鲁迅诗稿》一文,字数很少,但颇有几处我觉得可以商榷的。 谢文说:“主编黄萍荪,声名狼藉——这是和鲁迅 有关的。《鲁迅全集》的注释这样说黄萍荪——‘一九○二年生,浙江杭州人。一九三三年通过郁达夫向鲁迅索字幅,鲁迅为之书五绝一首。一九三五年编辑《越风》半月刊时将此诗手迹刊登于该刊封面,进行招摇撞骗。一九三六年又多次写信向鲁迅约稿,为鲁迅拒绝。’(1981年版《鲁迅全集》第几卷第几页)‘招摇之心’人皆有之,并非多大的道德之劣,指责黄萍荪拿鲁迅写给他的诗‘撞骗’,就略显严厉了。鲁迅诗稿原件最终毁于战火抑或落入谁手,至今还是个谜,如此说来,《越风》封面的鲁迅手迹倒成了惟一的证物反而愈发珍重了。除了这桩公案,黄萍荪还做过一件笨事,化名‘冬藏老人’写了一篇《雪夜访鲁迅翁记》(载《越风》第五期),此乃虚构之作,黄萍荪从来没见过鲁迅。” 首先,《鲁迅全集》已经有了新的注释本,研究者应该引用新版的注释。2005年版《鲁迅全集》第17卷第211页的注释,已经纠正黄萍荪的生年为1908(并添上卒年为1993),而且已经删去了“略显严厉”的“进行招摇撞骗”诸语。特别是删去了“一九三五年编辑《越风》半月刊时将此诗手迹刊登于该刊封面”一句。再说,谢先生既然存有刊登鲁迅诗稿的这期《越风》,并将该期封面印在报纸上,那么,他理应知道这一期《越风》是出版于1936年的,而非1935年。 谢先生说:“鲁迅诗稿原件最终毁于战火抑或落入谁手,至今还是个谜……《越风》封面的鲁迅手迹倒成了惟一的证物……”据1956年许广平先生访问日本归来后写的《鲁迅在日本》中说,这年8月30日,日本反原子弹、氢弹大会事务总长安井郁先生,就带来了这一鲁迅诗稿的原件给许先生看。据说是某位日本人因为敬佩安井先生为和平事业奋斗的精神而送给他的。安井先生对许先生说:“我将好好地保存这幅字,作为安井家传家之宝。”(1956年10月《文艺月刊》) 谢先生又说:“黄萍荪……化名‘冬藏老人’写了一篇《雪夜访鲁迅翁记》……黄萍荪从来没见过鲁迅。”而据我所知,黄萍荪生前否认该文为他所作,并认为该文虽有招徕读者之心,但并无攻击鲁迅之意。“我编刊物,很希望鲁迅能写稿,怎么会去攻击他呢?”(见《鲁迅旧诗探解》第327页)黄先生言之成理,该文确实也谈不上什么“攻击”。而且,现在也还没有充足的理由可以判定它是“虚构之作”。该文发表于鲁迅生前(1935年),也未见鲁迅抗议和“辟谣”。黄先生说,他自己是在鲁迅逝世前一个月见过鲁迅的(见《鲁迅与“浙江省部”之一重公案一文》),现在也没有充足的理由否定他的这一自述。 誉者或过其实 毁者或损其真 ■谢其章 黄萍荪办的几种旧杂志(《越风》,《子曰》,《四十年来之北平》,《四十年来之北京》,另有一本黄编的书《北京史话》),我都千辛万苦地陆续搜集齐了,黄萍荪还在福建办了一本叫《龙凤》的杂志,我至今未得,有一回差点得到一本,终因价钱太辣手而放弃。黄萍荪办的刊物文史掌故性好,名家的稿子多,连徐悲鸿,吴湖帆这样的名画家也专门为黄萍荪画封面,由此我对黄萍荪这个人感觉有兴趣,凡是关于他的文章就搜集,凡是有关他的评论就关注,还写过《黄萍荪到底见过鲁迅没有》(刊《鲁迅研究月刊》),因而也就知道黄萍荪不是“正面人物”,黄的“声名狼藉”在2005年版的《鲁迅全集》的注释中理所当然地被抹去了,不单是黄萍荪抹了,许多负面人物的“如何负面”都抹了,可是1981版的影响不是说抹就抹得了的。当然,如果我年纪再轻一些,如果我不是看着老版《鲁迅全集》成长的一代,而是看着2005年新版《鲁迅全集》成长的新新一代,或者我干脆只写黄萍荪而不写他和鲁迅如何如何,也就用不着耽误功夫地去辩解什么了。 湖州徐重庆先生、上海倪墨炎先生都是评论黄萍荪的专家,与黄有过接触和通信,《雪夜访鲁迅翁记》的真伪他们有发言权,倪墨炎先生还专门为某些出版社随意删改鲁迅诗稿原迹的行为写过长文(《越风》封面的物证性即在于此)。北京赵国忠先生写过《北京史话》为何被禁的文章,黄萍荪就是没有和鲁迅的那点事,也是一解放就倒霉了的人物。直到1980年代,黄萍荪才有机会写《“禹城多飞将”落户扶桑之谜》为自己说几句话,其中引述许广平1956年10月说的话:“我告诉他,那小子(黄萍荪)自称是青年,请求鲁迅给他写字。凡有青年要求,鲁迅是尽可能替他们办的。待寄出不久,鲁迅的字就被制版作杂志的封面了,而这杂志是替蒋介石卖力的。当时鲁迅看到如此下流的人,这样利用他的字来蒙骗读者,非常之忿恨,这忿恨之情,至今还深深印在我的脑海。”(1956年10月《上海文艺》)现在又有人引述许广平的话来加强说服力,可惜他忘了许先生同时还说过别的话,我还可惜——《鲁迅全集》的注释可以改来改去,许广平先生的话不可能改来改去了。 原载:《中华读书报》2008-10-15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