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当前中国文学,当然存在着见仁见智的差别,但不管怎么说,它确实是面临着一定的困境和问题。最近,一些思想界人士和西方学者对中国文学的现状表示了尖锐的批评,虽然不一定完全合理,但应该引起我们的警醒。在文学的各体裁中,长篇小说是最有影响力的,它的特点、成绩和缺陷在一定时代中也具有较强的代表性。本文试图以长篇小说为个案,对当前中国文学作出一些透视和思考。 艺术 虽然近年来,文学标准被严重的泛文化化,艺术性问题遭到冷遇,但我以为,艺术性是文学拥有独特价值和魅力的基础,无论在什么时候,它都应该是评价文学的一个重要标准。艺术标准的内容有一定模糊的空间,但大体而言应该包括以下两个方面:一是技术的精细和完备。即艺术表现上不出现技术性的差错,包括各种叙事、抒情方法,人物塑造,语言结构等各个方面都表现出较高的艺术水准,很好地传达作家所意图表现的生活和思想感情,显示出较强的艺术感染力;二是艺术创新能力。即能够对前人的艺术形式或表现方法有所推进,以新颖性和创造性突破陈规习见,唤起人们新的审美享受和阅读期待,从而为民族文学传统和世界文学作出贡献。 从技术层面来说,当前中国文学应该说已经进入了比较成熟的阶段。经过大半个世纪新文学作家们的探索,经过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先锋作家向西方文学的大胆借取和积极学习,一般性的现代文学技巧已经能够为绝大多数作家所掌握和运用,并在当前文学中广泛而普遍地运用。与新文学之前的其他阶段相比,尤其是与二十世纪五十至八十年代相比,当前文学的总体技术水准是高的。 创新方面也有可称道之处。当前许多作家的创新意识是比较强的,而且,经历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单纯的西方化和形式化探索的失败,一些作家开始有意识地向传统文学回归,寻求更本土化、更独立的文学方式,其中的许多探索是很有意义的。如贾平凹的文学语言和叙述方式,如格非、李锐的结构方式和叙事技巧,莫言的小说精神和文学构架,都是这方面较突出的成果。此外,其他作家,如阎连科、韩少功、史铁生等,以及懿翎的《把绵羊和山羊分开》、李洱的《花腔》、孙惠芬的《上塘书》等作品,都在小说形式、叙述方法等不同的方向上作出了自己的创新探索。看每年新出版的长篇小说,在艺术形式上确实是相当斑斓和丰富,和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前的单调局面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这并不是说当前的长篇小说艺术已经相当完美,相反,它给我们的印象更多是不满足和不满意。其中一个最大的原因是粗糙者太多。最近十几年是长篇小说创作的丰收期,每年出版的作品数量不断递增,达到了年产近千部,但其中艺术粗糙简单者占了相当大一部分,自我重复、技术粗疏和简单化的现象普遍存在,叙事上的漏洞、情节上的破绽、语言的僵硬板滞,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即使是那些在评论界受到好评的许多作品,包括获得了茅盾文学奖等荣誉的作品,艺术表现上存在问题也是常见的事情①,很多有影响的作品(如《檀香刑》、《兄弟》、《秦腔》等),也都被读者和批评者指出存在着简单的常识错误。与之相应的是,近年来长篇小说几乎没有塑造出真正独具个性、给人深刻印象的人物形象,取而代之的是大批面目模糊的类型化、平面化人物②;作家的细节描写能力也普遍下降,无论是在人物语言、心理描述,还是在景物和场景描述上,有感染力的细节普遍匮乏;语言的粗糙简单更是近年来许多长篇小说(也是其他小说)的共像,其中很少能够看到像鲁迅那么凝练,像沈从文、张爱玲那么优美,像茅盾和老舍那么准确的文字。与现代文学时期的优秀作家相比,当前文学的文字表达能力有明显的下降。 艺术创新方面的问题也令人担忧。一方面,虽然有创新追求的作家不少,但更多的作家是固守在传统领域中,对前人或自己进行简单的重复,马尔克斯、福克纳、卡夫卡的叙述幽灵依然徘徊在许多作品的身上(这当中还包括一些著名的作品)。一个典型的例子是曾经泛滥一时的间接叙述方式,即不用引号方式直接叙述人物对话,改用客观叙述代替。这种方式虽然能够加快叙述节奏,但也很容易使故事单调,缺乏必要的语言张力。它的流行显示了一种时代性的叙述惰性。另一方面,具体的创新实践中也存在着不少问题。许多作家尝试对传统的回归很有意义,它关涉到自我主体的真正确立,以及作家们如何真正摆脱西方文学巨大的影响阴影等问题,难度很大,而且,在形式创新上也存在着限度和方向等问题。这些问题对作家的创新努力构成了深重的困扰,可以说,其中取得真正成功的并不多。 值得指出的是,困扰当前小说艺术性的关键,也许最主要的不是作家的能力问题,而是创作态度问题。因为相当一部分作品的艺术缺陷并不复杂和艰深,它们不是作家们不能做到,而主要是由于创作者的心浮气躁,不能静下心来专心打磨。与之相应的是,当前的文学批评界也缺乏对文学艺术性足够的重视。近年来,批评界过于集中地关注创作题材和政治关系,关注作品的销售量和 原载:《南方文坛》2007/04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