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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山周边地区民间长诗初探

http://www.newdu.com 2017-10-27 民间文化青年论坛 陈连山 参加讨论

    地处湖北西北部的武当山是全国著名的道教圣山。该山目前由十堰市武当山特区管辖,其周边的乡镇,则归属丹江口市(县级市)管辖。
    由于历史上武当山地区相当偏僻,交通闭塞,当地居民发展并一直保留了自己独特的文化生活方式,其中尤其以普遍流行的民歌演唱最为特出。1999年,李征康在武当山南麓的官山乡(今改为镇,以下均称镇)吕家河村发现大量民歌和优秀歌手 ,引起社会和学界的广泛关注。此后,华中师范大学、湖北汽车工业学院的师生们陆续前往进行田野作业。我在2002年、2004年和2007年先后三次带北京大学中文系本科生和研究生前往官山镇进行民间文学实习,搜集到数千首民歌,还有4部长诗。官山镇政府为了发掘民歌资源带动旅游经济,也组织人力在吕家河进行了大量搜集记录工作,编印了《吕家河民歌集》。起初搜集到的多是“散歌”,即歌谣,已发表的论文也集中在歌谣方面。刘守华注意到吕家河存在十几部“本子”,即叙事长诗,“……如《梁山伯与祝英台》、《杨 吉莲哭监》、《龙三姐拜寿》等” 。不过未见其对这些长诗的具体研究。刘锡诚对李征康在吕家河搜集到的15部长诗特别感兴趣,并以之结合其他地区搜集到的长篇叙事诗批判了胡适《白话文学史》中提出的“中国古代没有长篇故事诗”的推断 。2003年,李征康、屈崇丽主编的《武当山吕家河民歌集》出版,其中收录4部长诗《小姑贤》、《葛花梦》、《龙三姐拜寿》和《刘全进瓜》。武当山周边地区实际存在的民间长诗当然不止15部。我寓目的30部(不包括异文)民间长诗均搜集于武当山南面的官山镇和北面的六里坪镇。其中26部为李征康先生历年搜集,4部为北京大学中文系师生搜集。
    本文将结合当地文化背景对这些长诗的流传情况,结合河西宝卷的比较对这些长诗在形式和内容方面的特点做一个初步的探索。
    一、概念的澄清
    学界通用的民间长诗概念,在武当山民众中并不存在。因为当地的民间歌谣和这些篇幅较长的作品都是唱的,所以都被称为“歌”。而这些叙事性的长篇作品往往有抄本(个别有刻本、印本),所以他们又称之为“唱本”、“本子”、“大本头”、“本头歌”。近年来,学者们纷纷前去调查所谓“民间长诗”,个别歌师也知道了这个术语,但他们自己并不使用它。
    民间长诗概念可能会引起一定的误解。对于书面文学而言,长诗都是用来阅读的。民间长诗是唱的,还是念的?是口头流传的,还是文字阅读的?都不一定。武当山地区这些作品都是唱的,主要靠口头传播。有些歌师是文盲,完全靠口耳相传学习演唱,并向听众口头传播;有些歌师拥有文字底本只是为了辅助记忆,并不用它直接传播。阅读歌本的情况比较少见。可是甘肃河西走廊地区流传的宝卷(韵散结合)则是“念卷先生”直接看着本子向听众讲、念,只有个别韵文用小调唱。那里的群众为了积德行善,也喜欢抄录宝卷。因此河西宝卷的传播方式兼用文字和口头语言 。由此可见,民间长诗既有唱的,也有念的。因此,面对民间长诗这个概念的时候需要保持谨慎。
    经过这番说明,我使用民间长诗的概念应该不会再引起误解了吧。
    二、当地民间长诗的演唱环境
    鄂西北,包括武当山地区有着完整的民歌演唱传统。具体地说,当地的民歌传统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1、有大量的民俗活动都包括民歌演唱。田间劳作、聚会娱乐、节日喜庆、建房上梁、婚丧嫁娶等活动中都会穿插民歌演唱。尤其是婚丧嫁娶,唱歌是必须的仪式,有专门请来的几个歌师。2004年,我在鲁家寨调查,还发现该村农闲时候曾经有自发组织的唱歌聚会,各自准备茶点,乐器,一起唱歌娱乐。这些民俗保证了民歌演唱成为当地整个文化生活的有机组成部分。只要基本习俗不改,与之结合的民歌演唱也就不会消亡。
    2、歌曲曲调丰富。吕家河村老歌王姚启华说该村有200种以上的曲调。华中师范大学音乐系臧艺兵教授统计有100种,但是他估计还有没有调查到的民歌曲调,估计有120种以上。《武当山吕家河民歌集》中收录76种曲谱。根据我的调查,在演唱民间长诗的时候,歌师会不断地变换曲调,以保持演唱的吸引力。根据臧艺兵教授研究,这里的曲调既有来源于江南地区的《茉莉花》,也有来源于河北等地的《小白菜》等。
    3、唱歌有乐器伴奏。这里的歌可以清唱,比如牧童放牛时候唱歌,成人在路上遇到对手对“战歌”。而所有正式聚会唱歌则都有乐器伴奏,当地叫“打火炮”。所谓“火炮”,就是一个小的乐队,通常有锣、镲和小鼓各一。有专门乐手,而好歌师都能兼职“打火炮”。乐队不只是伴奏,也可以让歌手得到短时间的休息。乐器伴奏,使当地民歌显示出某种专业化的特点。民歌而有乐器伴奏,可以印证《毛诗故训传》“曲合乐曰歌,徒歌曰谣”一语中“乐”字的含义应该是乐器,而不是曲调、唱腔。《诗经•魏风•园有桃》“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中这位歌手就是时而在乐器伴奏下唱歌,时而独自清唱。
    4、在曲调和歌词的使用方面有本地特定的习俗。当地人把所有曲调分为“阴歌”、“阳歌”(或“阴调”、“阳调”)两大类。“阴歌”曲调比较郑重严肃 ,歌词都是古人古事(如《方四姐游阴》、《武松打店》)、丧葬仪式歌(如《起歌头》、《还阳歌》)等等。这种曲调主要用于丧葬仪式,也可以在野外唱,平时在家绝对禁止,因为“不吉利”。2002年,我访问歌手罗青云。开始的时候,他完全拒绝,并解释说,此前一年他家连遭丧事。后来当地干部劝说,才一起到河边唱了一些。2004年,我采访歌手袁广辉的时候,他能唱长诗《武松打店》。可是因为要用阴调唱(中间也穿插有阳调),只好到马路边做示范性演唱;然后回家他“说”歌词,我和学生录音。“阴歌”以外的其他曲调就是“阳歌”,比如各种情歌、儿歌、喜庆仪式歌等等。“阳歌”的使用场合没有限制,包括在丧葬仪式上也可以使用。
    5、民歌歌词丰富。据说吕家河的四大歌王姚启华、李帮明、陈小平、姚忠有都能唱千首以上的民歌。北大师生历年调查的民歌材料超过了2000种。实际上,很多歌师能够自己现编现唱,歌词的数量可能远远不止这个数字。
    这种传统的来源,有学者认为与唐朝中宗李显被贬房县有关,但尚待进一步论证 。在其发展过程中,明永乐帝调集全国工匠大修武当山,以及此后大规模的移民垦荒都有一定影响 。
    而这种传统之所以能够保存下来则与整个鄂西北地区的闭塞有关。武当山周边地区山高路险,2002年的时候,很多村庄还没有公路,距离官山镇政府仅6公里的吕家河也不例外。刚刚接通的电网常常停电,少有的电视机也成了摆设。外来文化、娱乐信息十分缺乏。外来的流行歌曲虽然受到当地青年喜爱,但是无法融入当地生活。姚启华告诉我:“我会唱流行歌曲,但是我不唱。因为它没有用。”根据我的理解,这所谓的“用”,就是用处。“没有用”,就是不能在民俗活动中使用。至于原因,我估计是这些流行歌曲的曲调无法归入当地的曲调分类系统,“不阴不阳”,难以进入民俗生活场景。因此,流行歌曲对当地的民歌演唱传统构不成真正威胁。
    同时,由于普通居民主要收入来自农业,而山区农业的经济收益非常之低。以官山镇为例,2004年的人均年收入为1800元,2006年才达到2000元。一般农民的生活是很贫困的。这样的收入很难使他们发展戏曲等复杂形式的娱乐活动。2002年,罗青云准备为母亲“做周年”,曾经想邀请小戏班子来唱戏,需要三四百元。太贵了,只好依旧请当地歌师唱歌——这样只需要100元左右。除了武当山特区政府所在的老营之外,山区农民很难看到电影。没有其他文化娱乐形式的竞争,民歌似乎就是当地的高级文化生活形式了。
    稳定的民歌演唱传统,对民间长诗的流传起到重要作用。
    当地民间长诗的演唱基本都是在丧葬仪式上。发生丧事,一般停尸三天两夜,特殊情况也有延长的。丧家邀请三到五名男性 歌师,带着“火炮”前来唱歌,当地称为“打待尸”。丧事如果没有“打待尸”,冷冷清清,丧家会遭到耻笑。歌师两、三个人组合,一个打锣(比一般情况下的锣大),一个敲鼓。如果三个人,则第三人拿镲。他们逆时针方向围绕着棺材走,边走边唱。一个人唱,或两个歌师对唱。傍晚,歌师在门外十字路口开始唱360行的《起歌头》 ,展现古往今来的人物、天地阴阳、三界神灵,最后回到灵堂。《起歌头》之后所唱内容包括怀念父母恩德,劝导行孝等。这些内容显然与丧事有关。可是也有歌师互相盘歌、对歌,显示各自学识、机巧、攻击对方。这些内容完全与丧事无关。可是听众对此非常感兴趣。个别时候,两位歌师棋逢对手,一直斗到天亮还不分胜负,甚至把灵堂大门关上,推迟应该唱的《还阳歌》,推迟出殡,继续对歌。如果唱两夜,则歌师白天睡觉,第二天晚上接着唱。参加丧礼的亲友邻居可以加入灵堂内的歌唱活动,也可以在外边自己唱。后半夜,一般的听众、自愿参加的歌手少了,对唱的歌师对不起来,为了保证歌声彻夜不断,就请会唱“大本子”的歌师一个人唱——民间长诗就此登场。当地的“大本子”从几十段,到数百段不等;每段包括三句到几十句不等。歌师不太注意作品的句数(行数),只记其段数。从已得到的资料看,这些民间长诗从200行左右的《老鼠告状》到4000行的《玉堂春》,长短不一。一部2000行左右的民间长诗就能保证半夜的演唱。当地流行的“大本子”,有《还魂记》(又名《方四姐游阴》),1400多行,《山伯访友》900多行,《杜季兰哭监》,1100多行。其长度比较适中,能唱者较多。太长的,像《罗成全集》印本约3200行,我没有访问到能唱者。民间长诗的演唱时间长,其他歌师又不能替代,所以中间有休息。休息的痕迹在《罗成全集》非常明显。该长诗在叙述到罗成被李元吉害死、向阎王诉说完冤情的时候,唱道:
    “罗成上卷唱完了,下卷接着托梦事。
    想听下卷的同志,下卷马上会出来。”
    这是歌师准备休息的套话。下卷开始,则唱道:
    “烟也吸来茶也喝,列位又听唱下文。
    我今特意来禀告,禀告各位听歌人。
    听唱君子不嘈嚷,我唱托梦各位听。
    倘若有人来嘈嚷,我也不唱这节情。
    恐有别事都抬举,声音不好休谈论。
    闲言冷语都不说,歌归正本唱下文。”
    《罗通报仇》情节接着《罗成全集》,所以其开篇与《罗成全集》下卷开头几乎一样。这些套话,都是供歌师在唱“大本子”的时候,在中间休息前后使用的。
    并非所有歌师都能唱大本子,著名的姚启华只能唱“散歌”。已知擅长“大本子”的歌师有田畈的范世喜、邵志发、吕家河的李帮明(已去世)、陈小平、五龙庄的袁广辉等。
    三、武当山民间长诗与河西宝卷的比较
    过去,我们常常批评古代文人、批评胡适忽略了民间长诗的存在。其实,我们这些民间文学研究者自己对汉族民间长诗的了解也有限。2002年接触到武当山地区的民间长诗时,颇感希奇。可是,检索了清代车王府曲本目录、中国宝卷目录之后,发现不少同类作品名字,又很吃惊。再找来作品仔细比对,发现双方故事梗概相近,但叙事语言、表现方法、演唱形式上的差别还是很大。它们其实都是根据某种固有的题材各自创作完成的。由此可见,虽然自己研究民间文学,但是对汉族民间长诗的了解太少了。
    下文以武当山民间长诗《刘全进瓜》为例,通过与河西走廊地区民间宝卷相关作品的比较,来探讨武当山地区民间长诗的特点。
    《刘全进瓜》,收入李征康、屈崇丽主编《武当山吕家河民歌集》,63段,约700行,传承人不详。内容唱唐太宗时代,龙君行雨失当,冒犯玉帝。唐太宗答应救龙君,不料,魏征梦中杀了龙君。龙君到阴间告状,太宗魂游阴间。阎王听取了他的解释,放他还阳。太宗则招募人给阎王送去北瓜报答。而富商刘全的妻子李翠莲因为施舍金钗给和尚,被丈夫怀疑而自杀。刘全醒悟之后,应募、上吊。其阴魂送北瓜到地府,并救回妻子。还魂之时,正遇到太宗妹妹打秋千丧命,于是其妻魂灵附上公主尸体复活。太宗把刘全一家接到长安享受荣华富贵。
    该作品取材自《西游记》10—11回。与此同类的宝卷作品很多,车锡伦《中国宝卷总目》收录了6种,共36个印本与抄本。这些本子分别题名为《唐王宝卷》、《唐王游地狱宝卷》、《唐王游地府李翠莲拾金钗大转皇宫宝卷》、《李翠莲拾金钗大转皇宫宝卷》、《化金钗宝卷》、《唐化钗宝卷》、《刘全进瓜宝卷》等。以方步和《河西宝卷真本校注研究》所收甘肃张掖地区的《唐王游地狱宝卷》和山丹县的《刘全进瓜宝卷》相比较,《刘全进瓜》与它们之间差异很大。
    首先,各自的表达方式截然不同。河西宝卷中韵文、散文各半,全文细节丰富。而散文和绝大多数韵文都是通过“念卷先生”直接看着本子向听众讲、念,只有个别韵文用小调唱。整部《刘全进瓜宝卷》只有三段标明了使用《哭五更》、《莲花落》和《五更调》演唱,《唐王游地狱宝卷》一段也没有。但是,武当山的《刘全进瓜》则完全是诗歌演唱。由此可见武当山地区民歌传统的深厚。不过,在细节描写上,《刘全进瓜》比较粗略。诗歌在叙事能力方面是难以和散文较量的。
    其次,《刘全进瓜》的内容涵盖了唐王游地狱和刘全进瓜两部分,只不过重点在后半部分,前半部分十分简略。而河西地区的《唐王游地狱宝卷》、《刘全进瓜宝卷》各自独立,情节都得到了充分发展。方步和认为《刘全进瓜宝卷》原来是《唐王游地狱宝卷》的一部分,后来独立出来 。
    第三,《刘全进瓜》在诗体上采用的是所谓“三句头,四句尾”的格式。就是每段开头部分为三句,称为“三句头”,后面跟若干句(或单数,或双数),称为“四句尾”或“说白”(并非道白,也是唱的)。每段前两句和后两句有专门唱腔,其余句子则自由发挥。例如第六段:
    “圣旨来到均州城,
    来了刘全揭榜人,
    他到地府有原因。
    刘全爱妻李翠莲,
    一双儿女好聪明。
    刘全来在长街上,
    要开当铺赚金银。
    万贯家财无人比,
    不叫儿孙受贫寒。”
    “三句头、四句尾”是武当山地区民歌比较常见的诗歌形式。除了《刘全进瓜》之外,官山镇田畈村范世喜演唱的《黑抹洼》、《山伯访友》(即《梁山伯与祝英台》)、同村邵志发演唱的《秦雪梅吊孝》、旧抄本《雪梅观花》、官山镇赵贤民保存的《还魂记》都使用这种格式。这种诗歌形式不但在长诗中存在,在“散歌”中也常有。例如《为儿应当孝父母》、《随得方来就得圆》、《我跟歌师对花名》等等 。不过,在其他地区似乎很少见到类似形式,因此,“三句头、四句尾”应该算是武当山地区比较独特的民歌特点之一。而《唐王游地狱宝卷》和《刘全进瓜宝卷》的韵文部分都是整齐的双数句子。
    第四,双方信仰背景存在差异。河西《唐王游地狱宝卷》和《刘全进瓜宝卷》具有明确的佛教宣传性质。二者开篇都先请诸佛菩萨降临:“XX宝卷才展开,诸佛菩萨降临来。”  前者直接表明该宝卷的性质和功能:“古佛留下唐王卷,普渡浮生上瑶台。”后者结尾还加了:“宝卷念完,送神归天。念完宝卷,莫当闲言。”不过,当地人信仰中也渗透了道教内容 ,刘全妻子被说成是下凡的仙女,太上老君弟子尹喜真人是为了点化她,才化身为道士讨施舍,造成她被丈夫怀疑致死,最后还魂。武当山地区是道教一统天下,所以这里的《刘全进瓜》虽然题材完全一样,也接受了佛教因果报应、转世轮回思想,但是丝毫没有公开宣传佛教的性质。
    通过以上比较,可以进一步印证武当山地区丰富而独特的民歌传统。
    可与各地(主要是河西和江苏)宝卷进行比较的作品还有《方四姐游阴》(又名《还魂记》)、《孟姜女寻夫》、《山伯访友》、《秦香莲》、《秦雪梅吊孝》等等。此处不赘。
                                2007年7月31日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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