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槃薖硕人增改定本《词坛清玩琵琶记》考述

http://www.newdu.com 2017-10-22 文学遗产网络版 佚名 参加讨论

    俞为民
    摘要:明槃薖硕人的《词坛清玩琵琶记》是现存的全本《琵琶记》中,对元本改动最大的一种版本,在对《琵琶记》作了细致的考察后,找出其中的缺陷,采用“订曲改白”、“改换布局”的手法,对原作的结构、语言等作了删改,使得原本理妥事顺,更为精致雅观。
    关键词:槃薖硕人  徐奋鹏  《词坛清玩琵琶记》  订曲改白
    在现存的《琵琶记》版本中,无论是接近元本的清陆贻典抄本《新刊元本蔡伯喈琵琶记》元本系统,还是以汲古阁本为代表的时本系统,都对元本或多或少地作了改动,而明槃薖硕人的《词坛清玩琵琶记》是现存的全本《琵琶记》中,对元本改动最大的一种版本。《词坛清玩琵琶记》,又名《伯喈定本》,国家图书馆与日本东京大学文学部皆有存藏。笔者所见为藏于日本东京大学文学部的一种,此本据东洋协会大学宫原民平教授藏本影抄,全本分上下两卷,卷首载翔鸿逸士《题琵琶记改刻定本》、枕流翁《蔡伯喈题辞》和槃薖硕人的《琵琶记馀论》、《词坛评》、《伯喈苏秦论》、《玩琵琶记评》、《改琵琶定议》、《蔡伯喈考据》,卷末附《新增陈妙常改妆》一出。卷首目录与每折折目下,注明“订曲改白”、“订曲换白”、“订曲润白”、“订曲增白”、“换局”、“改旧局”等改动情况。正文部分有眉批,首折《伯喈总题》与第二十八折《风木馀恨》出除眉批外,在折末尚有总批,在全剧结束处又有总批。有关《词坛清玩琵琶记》的研究,此前有朱万曙先生的《槃薖硕人徐奋鹏与〈伯喈定本〉》[1]一文,对槃薖硕人的生平、徐改本的改动、批语的理论价值等作了考证和论述,本文则重点对《词坛清玩琵琶记》对原本的改订及其改订方法加以考述。
    ―、对《琵琶记》的“清玩”
    徐奋鹏将他改定的《琵琶记》称作《词坛清玩琵琶记》,表明他对《琵琶记》的改定是建立在对《琵琶记》的“清玩”的基础上的。所谓“清玩”,也就是对案头读本的欣赏,是相对于观赏舞台演出而言的。
    对于改定《琵琶记》的动机,徐奋鹏作了说明,称自己对《琵琶记》及《西厢记》加以改定,并不是自己的才能胜过高则诚与王实甫,只是通过“删润增改,令其粹然归于大雅”。[2]而要对原本加以“删润增改”,就必须通过“清玩”,既看到原本的成就,又看到其中所存在的缺陷和问题。
    他对《琵琶记》的“清玩”,对原本作深入细致的欣赏和分析,即“按之以理,通之以意,设以身,处其地,而察其心”,就是要找出其中的“于理未妥,于事未顺,于情未安”[3]之处,通过“删润增改”,使其理妥,其事顺,其情安,而这也正是他改定《琵琶记》的基础和出发点。
    在卷首的《玩琵琶记评》和《改琵琶定议》两文中,他对《琵琶记》作了“清玩”与评述,具体表明对《琵琶记》加以改定的缘由。
    首先,他总结了《琵琶记》在内容上所具有的成就,而这是他对《琵琶记》加以改定的重要原因。他指出,《琵琶记》之所以有“南曲之冠”之誉,除了剧作的语言文采典雅外,主要在于它描写了人之“真情”:
    高东嘉之词曲而冠诸家者,以其琢句之工,入事之美,而叙述酸楚,曲尽物情,有非诸剧所及者。
    他还将《琵琶记》所描写的“情”与《西厢记》所描写的“情”作了比较,认为两者都写了“情”,但《琵琶记》写的是“哀情”,《西厢记》写的“乐情”,无论是哀情,还是乐情,皆是剧作得以传而不朽的重要原因:
    自古所著传奇者累数百种矣,而《西厢》、《伯喈》独爱而传,传而不朽者,则何以故?盖人生宇宙间,只一情而已。情之到处,何处能忘情?不越“哀乐”二端。《琵琶》能令人哀,《西厢》能令人乐。玩《伯喈》而不泓然流涕者,非情也;玩《西厢》而不油然解颜者,亦非情也。高则诚与王实甫、关汉卿已总挈千万世哀乐之情,体贴而出,无不各协其致,夫焉得不入于人而传也。[4]
    而且,徐奋鹏认为,《琵琶记》与《西厢记》一样,虽也是一部戏曲作品,但它与儒家经典有着相同的功能,皆具有风教功能:
    《伯喈》、《西厢》不过一游戏之词耳,而乃与《四书》、《五经》并流行天壤,即侬夫稚儿并妇人女子亦咸知称述。尝谓前人有做到极处者,即一曲一枝可垂也。《三字经》、《千字文》非耶,而况乎道德至善能无百世师耶?[5]
    昔何元朗谓《拜月亭》胜《琵琶记》,李卓吾亦云然。盖以《拜月亭》词曲应口而出,渐近自然耳,然其事绪无裨风教,其词调不见有典故,歌演终场,亦不能令人堕泪。以此观之,则南曲当必以《琵琶》压卷。[6]
    《琵琶记》虽是一部游戏之作,但由于作者在剧本中通过所塑造的人物形象,寄予了忠孝节义等传统伦理,如“记中备见赵女辛苦之状,此非有金玉之心,铁石之躯者,不能感神助茔之。事虽涉杳冥,然精诚所格,何所不通?至于请粮、和药、剪发、描真等事,真可以兴起人间为媳者之孝心”。[7]
    徐奋鹏认为,作者在剧作中主要是通过女性形象来宣扬传统伦理的,因此,《琵琶记》中的女性形象要优于男性形象:
    记中倶是女人优于男子,如蔡公逼子往试,蔡婆有止意,此女之识见优于男也。如邕之一往不回,竟为权相所羁,而赵氏送亲于家,寻夫于外,此女之精诚优于男也。如牛相之强人子以为婿,执拗拘留,殊非人情,而牛女曲谏其父,善成其夫,而将顺于赵,此女之淑惠又优于男也。[8]
    因此,虽然《琵琶记》不是儒家经典,但也能像《四书》、《五经》一样,并流行天壤间。而且,由于《琵琶记》是“游戏之词”,不仅其语言较儒家经典通俗易懂,又是通过舞台表演供人观赏的,因此,不仅文人学士能欣赏,而且不识字的“侬夫稚儿并妇人女子亦咸知称述”。
    其次,徐奋鹏通过“清玩”,也看到了《琵琶记》存在的缺陷与问题,而这也是他要对《琵琶记》加以改定的原因。他指出:
    予尝不足于《琵琶记》者,正谓其意太烦,语太复,情太苦,令人惨,句太杂,令人混,然卒相传至今,以为词坛首称,何也?兹以意改削,似不嫌予操戈。[9]
    他在卷首的《玩琵琶记评》与《改琵琶记定议》中,列举了《琵琶记》所存在的缺陷与问题。
    一是情节设置不合情理,如他认为,《琵琶记》虽写的是东汉蔡邕,以蔡邕为剧作的主要人物,但其所写之事,与历史上的蔡邕及其社会背景不符:
    记内虽非邕之实事,而既记名于邕,则不得不肖邕之实以为之矣。汉之取士,终四科不变,又安得有状元名目也?故宜止称学士,斯为当耳。[10]
    又剧中《文场选士》出所描写的情节,不仅与蔡邕所处的东汉时代不合,而且以作对、猜谜、唱曲作为考试的内容,这一情节也欠雅观:
    记中原有《春闱试士》一出,设为试官开试云“第一场要作对”,已非体矣;第二场要猜谜,第三场要唱曲,此成何说话?想东嘉于此慨元末科场试世之陋习,而等之于猜谜、唱曲者乎。大抵作传奇者有玩世意,有诮世意,有讽世意。若此类者,皆诮世也。然东嘉于胡元已解矣,又何诮之有?予观凡传奇试士者,皆欠雅体,独《还带记》所著裴中立入试三场事颇可观。[11]
    再从具体的情节安排来看,也存在着不合情理之处,如“记中如俗所演,生自云董卓弄权,吕布把守虎牢三关,因此家书难遣。观场者闻此语,遂谓可以亮宥蔡生缺养之由矣。然时既有牛相当国,而又乌说董为?此处当即以牛为董矣”[12]。又如“记内备述牛相之拗戾,以致蔡生之失养于亲,失义于妻,皆牛之咎也。然牛相能强官之矣,而能禁其眷属之不通于京乎?于此见蔡生特婚宦之情重耳。如果重孝义者,则飘然逃归,彼强臣重相,不过褫吾爵耳。吾失其爵而得孝于亲,则固不爵而贵也。为虞舜计者,窃负而逃,终身忻然,乐而忘天下,即天子之贵且敝屣之,以全其亲也,况区区富贵乎哉?故谓蔡生为孝者,不过以其宦邸思念不忘之情,然空思空念,果明发二人之怀否?即末有庐墓一段孝思脱矣,晚矣”。[13]
    二是情节安排繁杂,结构松散不紧凑。徐奋鹏指出:
    如牛相招婿处,曰《奉旨招婿》,曰《官媒议婚》,曰《激怒当朝》,曰《金闺愁配》,元本于此,何其多事也!且其中词调,亦觉散赘,无甚雅致,裁而合之,不亦当乎?[14]
    三是人物的语言与人物的性格不符。如剧中的牛相,作为当朝宰相,理应识礼义,但作者为其设置的曲白多有违犯礼教之语,正如剧中牛氏指责其“爹居相位,怎说着伤风败俗非理的言语”。[15]因此,徐奋鹏认为,须按人物的身份与性格来设置曲白:
    记内于问答处,可谓体贴周匝矣,第牛相以当朝元老,而拗戾不近人情,且出口殊多为不顾名教之语,此处似当略为回互(护),始全大体。[16]
    四是不合律,对于《琵琶记》所存在的不合律的问题,前人已多有指出,徐奋鹏通过“清玩”,也认为剧中多有格律未谐的缺陷:
    然考元人之曲,几二百家,涵虚子一一为之题评,独则诚不得与焉,说者谓则诚于腔调律度多有未谐,是则然矣,然未止此也。详阅《琵琶记》内,其所可更易者尚多焉。[17]
    有人以为虽然《琵琶记》存在缺陷与不足,但因其是经典之作,“南曲之冠”,故不宜对其加以改动。徐奋鹏在卷首的《改琵琶记定议》中,为自己改定《琵琶记》作了说明和辩解。他认为,《琵琶记》虽是南戏中的经典之作,是“南曲之冠”,但还是可以改订的:
    人曰《伯喈琵琶记》自昔以至今,家传户诵,无可改也。予曰:正为其自昔以至今,家传户诵,而可改也。何也?耳目见闻之熟,相闻其舛讹而忽之思耳。[18]
    正是因为《琵琶记》长期以来家传户诵,广为流传,观者与读者在欣赏其艺术成就的同时,对剧中所存在的问题也因“耳目见闻之熟”而不被重视,故有必要对其中所存在的缺陷与不足加以订正。
    而他之所以对《琵琶记》加以改定,就是使其更为精致,更为雅观。如他自称:
    沧浪子曰:此评极当,但传奇特戏文耳,何用如此精细?槃薖硕人曰:我言出于思,不作传奇观则已,如作传奇观,安得不用精细功夫?予于《西厢》既增改定本,无不的当。《琵琶记》也与《西厢》并行,宇内不朽者,正宜求其精细,故自此意后,各折或增或减,或改白,或订曲,或全易,或略更,皆必求其理之妥,情之顺而后已。[19]
    在改定《琵琶记》时,徐奋鹏不仅参酌了流传的各种刊本,或仍之,或改之,而且也指出了梨园优人在舞台演出《琵琶记》中所存在的弊端:
    人曰《琵琶记》有元本,有浙本,有吴本,有闽本,有苏本,各各字义不同,传流亦异,顾安所适从乎?曰:参酌诸家,酌理而定之,庶乎其不差耳。[20]
    三、改定曲白
    “订曲改白”是徐奋鹏改定《琵琶记》的内容之一。在卷首目录所列的全剧二十九折折目下,多注有“订曲改白”、“订曲换白”、“订曲润白”、“订曲增白”等语,他指出,原本中曲白所存在的缺陷,有的是作者自己创作时所误,有的则是在流传刊刻中所产生的讹误。
    在形式上来看,徐改本对原本曲白的改订,或增,或删,或改换,或润色,而在内容上,主要从四个方面对原本的曲白作了改定。
    一是增加曲白,以增强对重要情节与主要人物的描写。原本在一些关键性情节处,曲白简略,徐改本则在这些关键性情节处增加了曲白。如《瞷情吐真》折(汲古阁本《瞷询衷情》),是牛氏几谏牛相、得以回乡的转折处,但原本的结尾处牛氏与蔡伯喈之间的一段对白只是草草带过,十分简略,徐奋鹏指出:
    从来诸本于此处白,语俱简短,不见深味。三思此传奇之关节,正于此处见之,如何简短得过?今增润如此方是。[21]
    因此,他对这段白作了增改,原本为:
    (贴)元来如此,我去对爹爹说,和你同去便了。(生)你爹爹如何肯放我回去?你且休说破了。(贴)不妨事。我爹爹身为太师,风化所关,具瞻在望,终不然恁的不顾仁义。(生)你休说,不济事,干枉了。(贴)相公,你不必忧虑,我自有道理,不由我爹爹不从。
    改定本为:
    (牛夫人云)既是此事此情,乃相公十分不得已在此。我和你夫妻,喜则同喜,忧则同忧,你既如此,我岂得安然?我且去对爹爹讲,我和你同回去便了。(生云)夫人虽有见怜之心,你爹爹如何肯放我回去?你且不要去说破此情。(牛夫人云)这不妨事,我爹爹身为太师,风化所关,具瞻在望,终不成赘人之子,忘人之父;又终不然待以新婚,遂弃其旧眷。此皆理之所可言,亦且情之所当告者。(生云)令尊止生你一人,夫然不放你,言之无益也。(牛夫人云)我爹爹为父者既不肯舍女孩儿,叫人家为子者独可以舍父母,此理之所必不可行,亦情之所必不可已者。(生云)夫人,你告而不从,奈何?(牛夫人云)告而不从,为之再告。(生云)再告不从,奈何?(牛夫人云)再告不从,为之三告。(生云)三告不从,奈何?(牛夫人云)三告不从,吾异涕泣随之。(生云)多感否认厚情,使我双亲有终养之期,使卑人不孝之罪,皆赖在夫人尽力周旋也。(牛夫人云)相公宽怀,自有道理。
    又如《两媛奇遘》折(汲古阁本《孝妇题真》),原本牛氏下场后,赵五娘再入书馆题诗,且只有几句念白。“题诗”是引出蔡伯喈与赵五娘相见的重要情节,徐奋鹏认为,“此处白诸本俱草率说几句便下,殊于大关节处欠理会矣”。[22]因此,他对原本的这段念白作了改换,不仅加强了对“题诗”这一重要情节的描写,“且提出失真容事来,脉络尤贯”。[23]
    或增加曲白,增强对主要人物的描写。如《沿途苦栖》折(汲古阁本《路途劳顿》),写赵五娘身背琵琶,赴京寻夫,路上备受艰辛。这场戏是描写赵五娘这一主要人物形象的重点场次。但原本将这场戏作为过场戏来加以敷演。徐奋鹏认为,赵五娘身背琵琶,赴京寻夫,弹唱《琵琶曲》是《琵琶记》的关键性情节,剧也因此而名。但原本无《琵琶曲》,不仅与前面所说无照应,而且情节太简略,因此,他在此处增加了一首《琵琶词》,徐在所增的这首《琵琶词》上注云:
    夫《琵琶》一调,乃是此传奇中一大关键,而各坊诸本并不载此词,惟古本有之,且既云设此调以沿途抄化,又焉得将裁?今玩诸本中一出,甚是短寂,故新增此折,以演出《琵琶》一调。
    二是增加曲白,增强剧情的前后照应。如《临妆感叹》折,原本在旦(赵五娘)所唱的四支【风云会四朝元】曲之间无念白作过渡连接,徐改本在第二、第三曲后皆增加了一段念白,如在旦所唱的第一支【风云会四朝元】曲后增加的念白:
    奴家每日清晨起来临镜梳洗之后,忙向高堂问寝,问寝之后,忙备茶汤,以供公婆朝膳。朝膳之后,又预备夕餐。两个年老之人,又恐他身上衣单受冷,又恐他行步倾跌,我这一点心儿时时不敢放闲。也只是为媳妇的道理当然。丈夫那里知得我如此?
    徐奋鹏认为,增加这段念白,既表现了赵五娘服侍公婆的艰辛,同时也与下曲“轻移莲步,向堂前问舅姑。食缺须进,衣绽须补,要行须扶”等语相照应,如注云:“旧无此白,今增之,方见其事舅姑之劳,此与下唱相关。”[24]
    三是增加曲白,使剧情发展承接转换,自然顺畅。如《高堂祝寿》折(汲古阁本《高堂称寿》),原本生、旦、外、净各唱一支【锦堂月】曲,在四支【锦堂月】曲之间无念白连接。徐改本在每曲后,分别增加一句祝寿语:
    (生唱)【锦堂月】
    (云)爹娘请饮此一杯酒,万寿无疆!
    (旦唱)【锦堂月】
    (云)公婆请饮此一杯酒,万寿无期!
    (外唱)【锦堂月】
    (云)孩儿,你也饮一杯,惟怨你万里青云得路!
    (老旦唱)【锦堂月】
    (云)媳妇与孩儿也各饮一杯,惟愿你一家安乐团圆!
    增加这四句念白后,不仅使得四曲之间承接自然,而且也符合举杯祝寿之意,徐奋鹏批云:“诸本倶于此中无白,今增此方是祝寿之意。夫古人举酒每称寿,况此正庆父母之寿者乎?”[25]
    四是对与人物性格、剧情不合的曲白作了改换。如蔡伯喈被逼入赘牛府后,按理说,他虽处荣华富贵之境,但内心挂念着家乡的年老父母,不可能乐而忘忧。但原本《强就鸾风》、《琴诉荷池》、《中秋望月》等出中,蔡伯喂所唱的【念奴娇序】曲的曲文多带有安享其乐、自我陶醉之意。这些曲文与蔡伯喈此时的处境及心情不符,徐奋鹏指出:
    如《牛府成姻》所唱“攀桂步蟾宫”,其合语云“这会好个风流婿,偏称洞房花烛”。首折系生自唱,而乃自夸自幸至此乎?则蔡真乐就其婚而忘亲矣。又如《中秋赏月》所唱“长空万里”,其合语云“惟愿取年年此夜,喜得人月双清”。生口中亦如此唱,不起留恋可乐之景乎?则蔡又真乐于外而忘亲矣。又如《赏夏》所唱“新篁池阁”,其合语云,生仍唱“排佳宴,清世界,几人见”。不其志在佳宴之会乎?则蔡真自为乐而忘亲矣。[26]
    因此,他对这段曲文作了改定,“或改换字面,斡旋之,其字面未改换者,则谓宜每合语处众唱之,始于情妥”。[27]
    由于这几支曲的曲文是【念奴娇序】曲的格律规定的句式,曲文的内容虽与蔡伯喈此时的处境及心情不符,但又不能删去,若删去便与【念奴娇序】曲的格律不合,故徐奋鹏将这几句曲文改由众人合唱,这样,既保留了原曲的曲文,又以众人合唱来突出欢乐的情景,以此反衬蔡伯喈内心的忧思。
    又如徐奋鹏认为,牛相按其身份,应是知礼守礼之人,但原本中其曲文与念白多有伤风教之语,因此,他对牛相的曲白作了较大的改换。如原本《几言谏父》出,牛相拒绝女儿的请求,怒云:“呀,我乃紫阁名公,汝是香闺艳质,何必顾此糟糠妇,焉能事此田舍翁?”徐奋鹏认为,这一念白与牛相的身份不符,他将此白作了改换:“呀,吾乃紫阁名公,尔是香闺艳质,念糟糠妇虽出彼之所思,事田舍翁恐非尔之所能。”他指出:
    从来诸本牛相白,皆云“何必顾此糟糠妇,乌能事彼田舍翁”。如此背理之言,恐非居相位者所宜出口。今如下所改,语方婉曲近是。
    又在《散发归林》折,为牛相新增了一段念白:
    (牛相云)我今日始知离别之难,难怪伯喈的父母妻房数年之别,万里之隔也。罢,罢,此是大义所在,孩儿且自前去。
    徐奋鹏指出:“诸本俱无牛相此白,今增之,殊有体贴。”[28]即通过对牛相的曲白的增改,描写了牛相不仅识礼守礼,而且通情达理,这样的描写也正与其身份相符。
    原本有的曲文与人物所处的情景不符,徐改本也对这些曲白也作了改换,如《风木馀恨》折,张大公所唱的【玉雁儿】曲(【前腔】),在尚未见到蔡伯喈与赵五娘时,就看到了两人身上的衣服,唱道:“乾坤似他衣衰素,故添个缟带飞舞。”这样的曲文显然不合情理,因此,徐改本将此曲改作【柳穿鱼】曲,曲文作:“急忙扶杖过林西,闻说蔡郎今已归想是悲栖墓中庐。老夫待要去问取,只见岚烟漠漠,和那衰草凄凄。”并注云:
    诸本此处作雪景,张唱云“楼台银铺,遍青山浑如画图。乾坤似他衣衰素,故添个缟带飞舞。你躄踊恸哭直恁苦,那堪大雪楚”。此尚未相见,焉得尽为此言?不通甚矣。今改【柳穿鱼】数语,甚有体贴。
    又生(蔡伯喈)所唱的【梅花引】曲的“合头”处的“恸哭无声长夜晓”句,徐奋鹏也认为不合情理,他将此句曲文改作“恸哭哀声长夜绕”,指出:
    诸本倶云:“恸哭无声长夜晓。”既无声,下句何云“听得”?且长夜乃不晓者,何古本之不通!今各本皆仍之,亦未之思耳。今改“恸哭哀声长夜绕”,甚肖庐墓情事。
    五是对一些前后不一的曲白作了删削与改换。如《瞷情吐真》折(汲古阁本《瞷询衷情》)原本生(蔡伯喈)有白云:“我这新娶的媳妇,虽则贤慧,我待将此事和他说,他也肯教我回去,只是他的爹爹,若知我有媳妇在家,如何肯放我回去?”徐奋鹏认为,前面牛相逼赘时,蔡伯喈已向他说明已娶妻,而此时却又怕被牛相知道其已有妻室在家,前后矛盾,因此,他将此段白改作:“我这新娶的媳妇,虽然贤慧,我待将此事和他说,他或也肯教我回去,只是他的父亲,若一知我有欲归之念,必然愈加禁持。”徐奋鹏指出:
    从来旧本白,皆云“他爹爹若知我有媳妇在家,如何肯放我回去”,此语不通。盖前面辞婚之日,已明言有前室矣。今改之为是。
    六是为增强舞台效果。如《两媛奇遘》折(汲古阁本《两贤相遘》),徐改本将原本赵五娘所唱的【金衣公子】曲“被强来赴选科,辞爹不肯听他话”两句曲文改作“被公婆强来赴选科,苦辞不肯听他话”。徐奋鹏认为:“诸本俱云‘被强来赴选科,辞爹不肯听他话’今改云‘被公婆强来赴选科,苦辞不肯听他话’,更便于唱。”
    四、改换布局
    徐改本在卷首目录所列的二十九折折目中,在一些折目下注有“换局”、“改旧局”等语。“换局”或“改局”,即改换原本的结构,这也是徐奋鹏改定《琵琶记》的内容之一。徐奋鹏对原本的结构,作了三个方面的改定:
    一是删削情节,合并场次。原本有四十二出,情节安排繁杂,结构松散不紧凑。有的安排了几出戏的篇幅,来演一个情节,延缓了剧情的发展;有的属过渡性的情节,但作者也将其专设一场,作正面描写,致使全剧情节发展松散缓慢。因此,徐改本对原本的结构作了较大的压缩,删去了一些影响全剧情节发展的过场戏,将敷演同一情节的几出戏合并成一出。经过删削与合并,将原本的四十二出,压缩成三十折。其中全部删去的有《丞相教女》、《文场选士》、《杏园春宴》、《奉旨招婿》、《激怒当朝》、《糟糠自咽》、《代尝汤药》、《李旺回话》等七出。又将《金闺愁配》、《再报佳期》、《强就鸾凤》、《蔡母嗟儿》、《义仓赈济》等五出分别合并成《强婚成配》和《遇荒乏食》两折。在删去和合并这些场次后,既保留了原本所敷演的情节,又使得情节结构紧凑。
    如原本有《文场选士》、《杏园春宴》两出,敷演试官考试众士子和获选士子赴宴游街的情节。徐奋鹏认为,这两出所敷演的情节不仅与蔡伯喈所处的时代不合,而且这一情节只是为牛府招婿作铺垫,故没有必要设置专场作正面敷演,故徐改本删去了这两出戏,有关蔡伯喈获选贤良、方正两科第一的情节,只在《觅婿定婚》折中略加交代。
    又如原本敷演牛相招婿的情节,用了《奉旨招婿》、《官媒议婚》、《激怒当朝》、《金闺愁配》、《再报佳期》、《强就鸾凤》六出戏的篇幅,徐改本对原本的这几出戏作了压缩,一是删去了其中的《奉旨招婿》、《激怒当朝》两出,新作《觅婿定婚》折,演牛相奉旨招婿事,如徐奋鹏谓“此系新更,于事理更妥。”[29]二是将《金闺愁配》出的【剔银灯】曲、【大迓鼓】二曲和《再报佳期》出【金蕉叶】、【三换头】曲等曲合并到《强就鸾凤》折中,将《金闺愁配》、《再报佳期》、《强就鸾凤》三折合并成《强婚成配》一折,演牛相逼蔡伯喈入赘事,如《强婚成配》折牛氏所唱的【剔银灯】曲上注云:
    从来诸旧本此谓《金闺愁配》,但为一出,今觉记中烦,出太多,故移此枝于前,随即接以成婚事体,自觉停妥。[30]
    在删去的场次中,也有是原本中的重要场次,如原本的《糟糠自咽》、《代尝汤药》两出,描写了赵五娘奉养公婆的情节,最能感动观众,是全剧的重点场次,但徐改本也将其删去,徐奋鹏对此作了说明,是因为这两出戏的剧情太悲苦,而演戏多在欢乐的场合,若演出这样悲苦的情节,显然不能适合观众的审美情趣,因此,虽然这两出戏是全剧的重点场次,但他也将其删去。
    二是新增关目,增强对全剧的关键性情节的描写。徐奋鹏认为,赵五娘剪发卖发、蔡公付杖遗嘱、赵五娘弹《琵琶曲》,是全剧三个关键性情节,在剧本的最后,应对前面所描写的这三个关键性情节加以总结,最后对剧作的主题加以强调。但原本的最后两出《风木馀恨》与《一门旌奖》,只是写蔡伯喈带着赵五娘、牛氏回到家乡为父母庐墓,牛相亲赍诏书,旌表蔡家一门。对赵五娘剪发卖发、蔡公嘱杖、赵五娘弹《琵琶曲》皆无提及。如蔡公临死时付拄杖于张大公,遗嘱其见到蔡伯喈时,以用拄杖击打,问其不孝之罪。但原本在《风木馀恨》与《一门旌奖》两出中,张大公见到蔡伯喈后,却没有提及蔡公付杖遗嘱之事。如徐奋鹏指出:
    如末路《张公遇使》、《散发归林》、《风木馀恨》,一本全旨,正在此处,观其结局。而元本词意至此,绝欠精力,甚宜增意,方见隽永。
    因此,他对原本《风木馀恨》折【玉雁儿】曲以下的情节作了较大的增改,通过张大公的口,提及了张大公前面所敷演的遗头发、嘱拄杖,及《琵琶曲》三个关键性情节,将剧情推向了高潮。
    除了增加了张大公向蔡伯喈告知赵五娘剪发卖发、弹《琵琶曲》沿途乞讨和代蔡公杖责蔡伯喈这三个情节外,还增设了蔡伯喈为父母立墓碑的情节,借立墓碑一事,对全剧的主题作了总结,如他自称:
    设一碑以生出一大议论,则《琵琶记》之可传,当正在处之新增者矣。[31]
    设出立碑一事,以规蔡邕之立身忠君,具见长者之言,且缘此而言得书不忠不孝之语,以收煞一部传奇之旨,一部传奇得此段议论而增重矣,观其详味之。[32]
    三是调整排场。如《送行嘱别》折(汲古阁本《南浦嘱别》)分为前后两段,即演出本的《送别》、《南浦》两出。原本在生(蔡伯喈)拜别父母、张大公,又叮嘱妻子后,没有下场离去。徐奋鹏认为,生既然已与众人告别,理应下场,故他对此处的排场作了改动,先让生拜别父母、张大公,又叮嘱妻子后便下场,等外(蔡公)、净(蔡婆)、末(张大公)等下场后,又让生回到场上。而为旦(赵五娘)增加了一段念白,以引出生再上场,如:
    (旦云)官人便自就去了,料他必然转步来,奴家还有许多苦情、苦情要对他说,不免送至南浦,以尽衷肠。(生复上科)
    徐奋鹏认为,“增改此白语,接下【尾犯引】唱,甚有理,且此处关目必须如此。”
    另外,徐改本也对原本的曲律作了改定。徐奋鹏虽表明自己不长于曲律,故对原本曲律上的缺陷不能加以改订。但在改本中,仍对原本中的一些不合格律的曲文作了更定,如他对《送行嘱别》折蔡公所唱的【园林好】“我孩儿不须频频挂牵”曲作了改定,指出:
    诸本皆云“只望孩儿贵显”,与上套长短句法,俱参差不称,记中以后诸折,多有牌名一例,而语法参差不愜者。此皆东嘉欠检饰处。今略为整顿字句似是。[33]
    由于徐奋鹏对《琵琶记》的改定是建立在对《琵琶记》的“清玩”的基础上的,看到了原本中的缺陷,因此,经其改定后,使得原本理更妥,事更顺,情更安,更为精致,也更为雅观。
    注释:
    [1]朱万曙:《槃薖硕人徐奋鹏与〈伯喈定本〉》,《文献》2000年第3期。
    [2]明刊本《词坛清玩琵琶记》附刻《新增陈妙常改妆》后跋。
    [3]《改琵琶定议》,明刊本《词坛清玩琵琶记》卷首。
    [4]《玩琵琶记评》,明刊本《词坛清玩琵琶记》卷首。
    [5][6][7][8]《玩琵琶记评》,明刊本《词坛清玩琵琶记》卷首。
    [9]《词坛清玩琵琶记·送行嘱别》折【玉交枝】曲注。
    [10]《玩琵琶记评》,明刊本《词坛清玩琵琶记》卷首。
    [11]《玩琵琶记评》,明刊本《词坛清玩琵琶记》卷首。
    [12][13][14]《改琵琶定议》,明刊本《词坛清玩琵琶记》卷首。
    [15]明刊本《词坛清玩琵琶记·几言谏父》出【大圣乐】曲。
    [16]《改琵琶定议》,明刊本《词坛清玩琵琶记》卷首。
    [17]《玩琵琶记评》,明刊本《词坛清玩琵琶记》卷首。
    [18]《改琵琶定议》,明刊本《词坛清玩琵琶记》卷首。
    [19]《伯皆总题》评,明刊本《词坛清玩琵琶记》卷首。
    [20]《改琵琶定议》,明刊本《词坛清玩琵琶记》卷首。
    [21]明刊本《词坛清玩琵琶记·瞷情吐真》折注。
    [22][23]明刊本《词坛清玩琵琶记·两媛奇遘》折注。
    [24]明刊本《词坛清玩琵琶记·临妆感叹》折注。
    [25]明刊本《词坛清玩琵琶记·高堂祝寿》折注。
    [26]《改琵琶定议》,明刊本《词坛清玩琵琶记》卷首。
    [27]《改琵琶定议》,明刊本《词坛清玩琵琶记》卷首。
    [28]明刊本《词坛清玩琵琶记·散发归林》折注。
    [29]明刊本《词坛清玩琵琶记·觅婿定婚》折注。
    [30]明刊本《词坛清玩琵琶记·强婚成配》折【剔银灯】曲上注。
    [31]明刊本《词坛清玩琵琶记·风木余恨》折注。
    [32]刊本《词坛清玩琵琶记·风木余恨》折注。
    [33]明刊本《词坛清玩琵琶记·送行嘱别》折注。
    本文为2013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南戏文献全编整理与研究”(项目批准号13&ZD114)、2014年浙江省社科规划优势学科重大资助项目“南戏传播研究”(项目批准号14YSK06ZD)阶段性成果。
    原载《文献》2016年第2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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