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只叫艾丝米拉达的百灵鸟在广场歌唱，时光仿佛就此停滞，蜗牛忘记了爬行，蝙蝠王收起了翅膀，臭皮虫乖乖地不再发声，掘土地鼠坐在了土堆旁……歌声醉了小动物们，醉了天空，醉了星辰大海，也醉了巴黎圣母院中的秃鹫弗洛罗和钟楼里丑陋的大猩猩卡西莫多。
    儿童音乐剧《巴黎圣母院》是我看过的最童趣盎然的名著改编，雨果原著中动荡交迭的政治格局、错综复杂的宗教背景以及一些“儿童不宜”的内容全被编剧杜邨剥离，仅剩下最为纯粹的美与丑，善与恶。编剧的这一取舍，无疑是成功的。原著中“宿命”这一主题对孩子们来说太遥远也太沉重，在小动物们的舞蹈中，在百灵鸟的歌声中，在洪亮的钟声中，让小朋友们知道美丑后面藏着善恶，要学会分辨善恶，对一部儿童剧来说，便已是功德圆满。
    话虽轻巧，但真正面对一部殿堂级的作品，要做到精准取舍，其中的压力与纠结绝非编剧以外的任何人能想象。笔者曾有过将汤显祖的《南柯记》改为儿童剧的经历，由此特别明白要把经典改得出彩，改得有新意，改得“仍然是那个经典”，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编剧杜邨在这个剧本中那份“信手捻来”的自信与从容,无疑是炉火纯青后的水到渠成。
    说起这一成功，不得不提及之前同样出自杜邨之手的儿童剧《泰坦尼克号》。改编自电影的《泰坦尼克号》“将经典故事卡通化”这一定位，给观众们带来了耳目一新的观剧体验。不过,在面对经典爱情电影的改编时，仍然能够感觉编剧囿于珠玉在前的谨慎与小心。在《巴黎圣母院》中，编剧则完全放开了手脚，他态度坚定而自信，很清楚知道自己要向孩子们讲述的是个什么样的故事——艾丝米拉达是美的也是善的；卡西莫多是丑的，但他内心是善的；弗罗洛不美不丑但内心邪恶。剧中小山羊佳丽这一角色设置得相当巧妙，她活泼外向，聪明伶俐，对美丽而善良的艾丝米拉达自始至终充满了热爱；对丑陋的卡西莫多，她的态度从最初的厌恶鄙视渐渐改变为接受感激；对秃鹫弗罗洛，她则从害怕躲避的消极态度到最后为营救艾丝米拉达而奋勇反抗的积极姿态。小山羊的态度一直引导着孩子们的价值观，面对美与善，我们是接受的；面对丑而善时，我们要学着去理解和接受；面对比我们强大的邪恶的对手时，我们不应该害怕躲避，应该积极去抗争。剧中还有一个隐形角色一直伴着卡西莫多的成长，她便是大钟玛丽。巴黎圣母院那洪亮的钟声在剧中被编剧诗意地赋予了生命。她是卡西莫多最好的朋友，倾听着他的孤独与迷茫，在卡西莫多面对善与恶，不知该如何抉择时，大钟玛丽教会了他听从心灵的声音，给了他能消灭邪恶的正义弓箭。在营救艾丝米拉达的小动物们与弗罗洛正邪较量时，玛丽正义的钟声给了卡西莫多力量，让他代表正义向弗罗洛射出了正义之箭。故事尾声，艾丝米拉达的歌声伴着玛丽正义的钟响，小动物们一起怀念着善良的卡西莫多。
    除了成功的故事改编，本剧的舞美也同样值得一提。艾丝米拉达材质轻盈的裙装不仅美丽，也突出了她百灵鸟的空灵纤巧；蜗牛小白那造型极强的蜗牛壳一扫笨重难看的固有思维，让这个慢吞吞的小家伙显得如此玲珑纯真。来自俄罗斯的舞美设计师谢尔盖·拉沃尔以其独有的匠心让小动物们的服饰不仅兼具了辨识度和现代感，同时也符合各个角色的性格与特点。其中，弗罗洛关押艾丝米拉达的那个爪形的庞大骨笼最为让人印象深刻。传神的庞大爪骨不仅让人毛骨悚然，也直接点明了弗罗洛的阴暗、歹毒以及那可怕的控制欲。大钟玛丽所在的圣母院钟楼的花窗美丽而圣洁，如同圣殿般让人的心灵获得美与安宁，卡西莫多对弗罗洛矛盾的心情也在这里得到了光明的答案。
    机缘巧合下，我有幸观看了中福会儿艺“世界经典文学艺术作品卡通版系列”的前两部，就个人角度来说，我内心是为国产儿童剧所取得的成绩感到自豪、兴奋以及期待的。中福会儿艺的马兰花剧场是每个上海小孩童年记忆的一部分。记得前两年开心麻花在上戏剧院驻场演出时，每每看着这边的人头蹿动，望着马路对岸静悄悄的马兰花剧场，心里都觉得有些伤感。随后去英国伦敦西区观看话剧，儿童剧《比利·埃略特》《玛蒂尔达》等剧目火爆的票房和满场兴奋的小脑袋都让我心感失落，而望着台上精良的制作、引人入胜的故事和完美的表演，心中既震惊却也不能不服气。也曾和北京的儿童剧制作人聊起这个话题，无一不感慨，找不到好题材，经费有限，人才短缺。之后陆续看过几部或民营院团或国有院团制作的儿童剧，几乎都存在故事单薄、制作粗糙等问题。直到去年因为《泰坦尼克号》而重新走入马兰花剧场，精良的制作和卡通化的新颖有趣让我大感惊艳。那时便感觉到中福会儿艺团队找到了一个正确的探索方向。经典虽然难改，但故事的根基扎实，群众基础又广泛，较之原创占有了先天的优势，而外请的舞美设计师不拘泥于中国传统儿童剧的样式，设计出来的场景与服装大胆新颖，反而令年轻观众更能接受。这一次的《巴黎圣母院》不仅延续了上一次《泰坦尼克号》的优势，成熟大气的故事，匠心独具的舞美，与此同时，更是加入了高水准的原创音乐，并在表演中融入了杂技、魔术、智力问答等元素，整台演出在观赏性和互动性上更上了一个台阶。据悉，在《巴黎圣母院》后，儿艺要改编的下一部经典是《悲惨世界》。编剧杜邨和导演蔡金萍显然不断在给自己寻找艰巨的挑战。如果在三年前，有人告诉我，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和《悲惨世界》可以由国内的班底改成深受孩子喜欢的轻松诙谐的儿童剧，我一定会抱以悲观的态度，这两个背景如此庞杂，人物如此繁杂，人性如此复杂的故事，怎么可能用儿童剧的方式来呈现？在看完《巴黎圣母院》后，我对儿童剧《悲惨世界》除了期待，仍然是期待。我已迫不及待想知道，冉·阿让、沙威、方汀、科赛特这些角色都会化身成什么可爱的卡通形象？相信中福会儿艺团队会在马兰花剧场给大家带来更多的惊喜与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