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具诚意的生活是造就让人体认的作品的不二法门,定会有不少启示等待人们感悟。从《得城记》中你或许不难看到,这世上本来就有截然不同的几类人,一类人不是苟且偷安就是无止尽地在拼命索取,以为是在追求生活,实则浮生若梦,而另外一类人则把认真对待生活放在首位,像别林斯基说过的那样,把值得过的生活视为“丰功伟绩”。《得城记》的女主人公孙凌霄进入城市后就是如此,没有刻意地想得到什么,但她终究得到了,她的幸福踏实可以回味。当然,她也吃过不少不应该吃的亏,她怀揣着懵懵懂懂的梦想,走入“夫家”之城,她是投机者眼里的傻瓜,是善良者眼中的不停考验自己的人。她以为跟外部世界对应的关系完全可以自洽,从来不必逾越做人的准则,更不会辜负自己的付出。她总是在寻求与大自然、周围社会环境的和谐,尽管有时发觉与人打交道比与动物打交道还要困难,但她愿意忍受自己的痛苦以成全内心的快乐,结果真的就达成了通往幸福的快乐,在这快乐达成的过程中,她也与自己不断进行斗争,以便让自己过于结实和鲜活的躯体安静下来,领略生活的风霜,吸收生活赐予自己的丰富与深刻。 《得城记》演绎了一个个得与失的故事。事实上,我们每个人的一生都处于“得”与“失”的交错运行之中,在争取拥有与拒绝错失的过程中,光阴造就一切,抛弃其余。《得城记》作为一部得到现在失去过去之书,也是一部得到城市生活、失去乡村伦理,亦或部分得到物质庇护、部分失去真正自我之书。其实,以凌霄、艳红与九米三个女性为主轴当代人命运沉浮,说到底更是人们最感兴趣的人生历练传奇。梨花村三个女性踏出的不同道路,是被岁月所塑造的,也是被自己的心意塑造的。作者因多年深入陕北、关中、陕南多个县市而获得了生活细致经验,她要把当今世上人们活法中最有价值的东西亮在最珍视的写作中。因为,生活所赐予她的丰功伟绩从不肯夺走她那颗热爱生活的温柔、甘美的心意。这颗心意让她凿透命运的围墙,看到外头世界的光亮,照亮生活的多重意义,吸引与感奋着读到小说的人们。 现实的威力或许永远比我们看到的巨大,作品从多个角度刻画了城市对主人公孙凌霄的巨大塑造作用,她就如同自己父亲概括的那样,有“一个不赖的脸蛋和心肠”,在这个最直接的条件之外,或者说更要紧的,是具有一些乡村罕见女子先天具备的灵气、思考的心智,具有肯动脑筋的习惯,她在九米和艳红之间卓然而立,还因为她有一种难得的定力。定力的获得在主人公那里只不过是生命过程中的一个插曲,但对《得城记》的作者来说,则还有进一步的意义——就是在土地、庄稼和不停劳作的芸芸众生等这些王妹英写作向来独属的题材领地之外,通过开拓和掘进终于进入一个新鲜的领域。我们或许会在不习惯,会在惊讶、疑惑、震动中,感受到她的其他作品诸如《七福》《福满山》《山川记》等小说作品中不同的气象。以往,农村作为她笔下人物活动的中心舞台和中心场景,始终是人物命运的推进器,而散发着泥土气息的旷野罡风,在不断袅袅升腾着的炊烟中,在家长里短、风起云落、草长蜂飞的熟悉世界里,不停地在风云际会中拂过轮回流转的庸常日子,以宗法社会的逻辑运转,告诉人们什么是合理的,什么是该抛弃的。 《得城记》的作者在与乡村书写依依告别过程中开辟的新生面,仿佛要冲破乡村巨大隐形与实在的物质精神藩篱,让尖锐的笔触更为出其不意地探寻城市空间,探寻到人物内心世界的所有隐秘,最终人们会发现,那个气象万千的都市所呈现的面目,绝非农村女子当初能够想象得出来的,她们从安详的生活中醒来,以自己的头脑与身体破解、攻克外部世界的铠甲。作品书名中的“得”字,有争取、获得、到手、享受、拥有等等意思,更有抓住未曾遭遇的机会的意思。“得城”对女性来说,只要在头脑中拥有了,就可以保持一份天真、几分幻想,大至城池、权力、雁塔,一切的一切,小至骡马市集、针头线脑、凡间尘土,仿佛一切都在她们的掌控之下,世道不管怎样乾坤大挪移,不变的是人间反复无常中的定数—— 得即是失,满足即是匮乏,“仿佛澄澈的太阳,怎样落下,就怎样升起。” “亲爱的。时间沉睡在无数暗影中。街边的路灯,将胆怯的晨曦照彻。被子底下的小花将你叫醒。藤曼葱郁缠绕,深隐在蓝色的河流和亘古之中。”读到这里,要与徐徐推进的故事告别了,我们发现自己掉进作者编织的故事之网,被富有节奏感和韵律感的语言所牵引,会惊讶她在语言上的升华锤炼。《得城记》语汇丰富、语意延伸变化多样,古语之醇厚与当今语言之鲜活不断杂糅,地域方言与当代书面语合为一炉,融炼生成一种既古又今、既雅又朴的言说方式,这种进展同样得益于生活可贵的启示,是生活丰功伟绩的一部分。 当然,作者有些过分沉溺于自己新风格语言的实验,有时也难免陷入生涩与难解。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