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蒋蓓的少儿小说里,读者不难觉察到一种异质的存在。在多样的题材与变换的叙述中,作家一直在探索儿童文学应当如何有效承载美、善、真的终极信念而避免流于简单化。基于这样的创作理念,她的小说世界里不时可见“边缘人”身影:拒绝“合唱”的女孩、误入帮会的男孩、留守乡村的女孩、不堪负重父母育儿焦虑而“失语”的男孩、进城当上了“原生态”演艺明星却说不准是否那么幸运的女孩、叛逆心使然“仗义”偷取试卷的男孩、执拗维护地方性常识的女孩……他们共同汇聚成的这个群落,展现出少年孩童成长过程中内心的动荡与喑哑,让读者切身认识到未成年人的精神世界,同样辽阔且多元。 蒋蓓的小说,基本不在叙事表层上编织跌宕的情节,作品的结构及行文,透着“疏林坡岸,幽秀旷逸”的味道。结构常用散点透视,自某一点时间和空间铺陈开想象。诸篇小说的语风,诚如前辈名家吴然所言,“收敛、内秀,不是那种一览无余的流畅的写法,而是像她在作品中说的‘像是哪个手巧的人花了好多时间和心思才完成的一幅活的刺绣’”,清丽、温润、蕴藉的文字,道出种种生命活动的诗意。这样的风格选择,既由作家恬静素朴的心性所决定,也缘于她对自己汲取的审美源泉的感佩与学习,在《云的南边》一书后记《所以》里,她曾追忆过自己儿时初读汪曾祺《昙花·鹤和鬼火》所受到的触动。 浏览过同在这篇后记里自曝的效法对象不完全名单,便不难理解蒋蓓小说在对情节的淡化中暗涌着的那股激流为何,那是在常新港、陈丹燕、袁哲生们那里,已然书写过的实利化、世俗化、同质化在长大成人过程中制造的冲突及伤痛。对此类严峻的秉笔直书赋予了作品深刻性,体现出作家对孩子们独立人格的尊重。 10年间,蒋蓓陆续在家乡云南的乡野漫游,采集了一批藏族、傈僳族、哈尼族、布朗族、壮族、汉族等相关素材,通过虚构讲述了其中一些。她溯洄时光之河,写下刚毅、多姿的“滇西抗战三部曲”《利刃的言语》《天上的奔马》和《月光的信笺》,《我却想要多看看树》一书中的《云乡(6章)》,则延续《云的南边》一书中的《云的南边(9章)》聚焦今天,用笔记体故事呈现在全球化、城镇化浪潮中,受各式媒介信息浸染和塑造的各民族孩童,各自生活处境和心灵世界中的斑驳:随旅游开发而来的盈利与戕害,留守儿童因被隔代抚养所陷入的安全隐患与精神无依,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留存在僻远山村一个孩子的梦中……甚至有些急切地,作家表达着她的赞美与忡忧,期待小主人公们(当然也包括她的小读者们)通过学习自我成长,实现“自尊、自立、用独立思考改变命运并有益于社会”,以至于小说中面对杂芜生活,时常无所适从的男孩女孩们,颇齐整地在成长困境中多倚靠自身的质朴人性和赤子情怀,完成自愈与矫正。这样的处理,绘制了美学意义上的“彩虹”,却也不乏理想化了。 “这(认真的)神情是从这小姑娘心里头长出来的,所以,它一定不会像雪白的乳牙那样,因为人的长大就脱落不见。”这是《小爱的叶子》一文的结尾,“认真”同样属于这篇小说的作者、我的挚友,它出现在中学时代两个人倚着银杏树谈论黑塞、安徒生时我对面那张脸上,它扎根在一直安于喧嚣外,致力于书写当下复杂、棘手的成长景象的蒋蓓心中。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