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朱庆和受之于天、赋之于天的宿命观。不仅如此,在《在集市》里,透过老关、玉娥、玉梅三人之间的关系,朱庆和还隐约表达了他对于命运轮回的认同和顺从。老关原是玉娥的丈夫,玉娥离婚后,妹妹玉梅被父亲做主嫁给了老关。这样一来,先前常遭老关醉酒家暴的姐姐玉娥被置换成了妹妹玉梅,人生的境遇就是这么承接和重复着。姐妹俩重逢之时,姐姐是落魄回乡,很悲观,处境也很惨;妹妹则比较乐天,虽然瘸腿,却想着“攒俩钱,去把我这条腿垫高一些”。可正如轮回的婚姻经历一样,她们的人生境遇也必然如出一辙地殊途同归。朱庆和没有点明玉梅的最终命运,却用她跑丢了刚从集市买来的猪崽,暗示她必然也会和玉娥一样,走入到悲哀陌生的现实处境。 与这些命运的卑微无奈和永不翻身相对应的,是朱庆和波澜不惊的故事和不动声色的叙事。在那些没有大起大落、几乎顺流而下的叙述之中,丝毫见不到朱庆和半点的怒其不争,也找不到任何哀怜和痛苦的因子,他抱着平静甚至是无所谓的态度,来面对这些在他看来不值一提、见怪不怪的伤逝,就像他在小说《贫贱与哀怨》中引用的自己的诗句一样:“仅仅让道路带走,仅仅是两手空空”。如果非要刨根究底,自然也可从朱庆和的现实生活里找到些佐证。他有一个患有唐氏综合征的女儿,命运的戏弄没有任何可以改变的余地,他只能默默接受并安置好这一切。 值得一提的是,与这些创作于十几、二十年前的小说所不相映衬的,是这本小说集的序言和导语。在序言《一个无所事事的人》里,朱庆和讲述了“每日奔波与劳顿,伴着卑微的呼吸”,“每个人都是虚空的、孤立无援的”,但到文章收尾处却话锋一转,从未有过地忆起了幼年时“坐在田埂上听父亲讲故事,而太阳正奢侈地照着我们”,并称“这样一个简单的情景,至今照亮着我,温暖着我”。这么看来,似乎也可以认为,不管头顶的灰雾是否已经散去,至少朱庆和不再坚信它们的驱之不散和必然笼罩了。况且,在导语里,曾经引用的“仅仅让道路带走,仅仅是两手空空”,也已变成“心中有乐园的人,哪管他两手空空”——如同那首他在后来创作的诗句,朱庆和无疑已经有了质的转变,认识到了“忧伤不值半文钱”。 四十而不惑,五十知天命。正迈入“知天命”之年的朱庆和,却走出了一条“倒退之路”。《山羊的胡子》里的他曾“三十而知天命”,到了现在,却奢侈地感受起了阳光。如果还要同样再从他的现实生活里找些佐证,那就是他似乎走出了女儿不幸的阴霾,多年后又孕育了儿子—一无疑,这就是他破除人生灰雾的新的希望吧。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