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火“会用凶狠遮掩自己的愚蠢”,他认为,“自己的一生是耻辱的一生。张医生的索要,是众多耻辱中一次新的耻辱。”被冒犯尊严的他,粗中有细,亲身设计一场捉奸戏。 服刑结束的前国民党军官许定宽、厂医张丽芸(许定宽的三姨太)、许贵生(普通工人)、李大火(厂革委会主任)、高媛(下乡知青)等形象栩栩如生,每个人的心理走向都被细致入微地展现出来。小说中每个人物身上均有故事,每个人物都经历着情感的煎熬和时代的压力。 张策摊开日常生活隐藏的褶皱,于寻常处听惊雷。宣德炉的民间流转史,是时代的隐喻,也映衬了时代的荒凉与悖谬。“不敢碰了,碰重了就是伤,就是捅破了的窗户纸,看得见更深的难处。女人们沉默了,把眼睛都移向天空。那里有一轮月亮,正骄傲地灿烂着。”小说中的众人忽然因一尊宣德炉,变得心神不宁,开始彼此试探、躲闪。小说的后半段写得较为“残酷”,不给笔下的人物以躲藏的空间。 许定宽曾经颇似老舍笔下的沙子龙,在月下舞枪完毕,还悲情地宣称——“不传,不传,就是不传”。只不过许定宽惦念的是宣德炉罢了,执著的坚守是支撑精神世界的救命稻草。最终,许定宽明白宣德炉只是一件器物,扭转不了乾坤,不但挽救不了个人命运,连维系家庭都做不到。张策洞悉了这个人物的心理历程,描写了“宣德炉”荒诞的流转过程,旧事物在毁灭的同时也催生了新的生机…… 社会突然转型,人们在短暂的欢呼之后,会有怎样的心理波动?张策近年的小说创作常常表现这种转变,通过历史场景的回放,拷问浮尘之后的真实人性。张策探入小人物梦醒后的无奈与挣扎,试图从人性的回归审视历史。通过作品中人物的痛苦经历,读者能感受到时代的疼痛,感受到历史变幻与人事沧桑。 王德威说:“比起历史政治论述中的中国,小说所反映的中国或许更真切实在些。”《宣德炉》就呈现了这样历史的肉身。小说的真实是在叙事中一步步建立起来的。张策以小人物书写大历史,塑造血肉丰满的小人物,展现丰饶复杂的民间世相,聚焦卑微的生命图景,在如蝼蚁般艰难生存的人群身上发现生命的坚韧。 《宣德炉》以小见大,以小人物见证历史,这样的书写带着历史的同情,也有较强的可信度。小说中的人物置于风云变幻的时代氛围中,折射出时代的变幻,揭示出不同人物形象面临社会急剧变革时不同的心理特征。 张策摹写生民的困顿与挣扎,以文字叩问历史,这是文学对历史的体认方式。张策以小说的形式偎近历史,不故作痛苦沉思状。他只是记录下那些不知所措的情状,那些带着历史同情体温的人物,成了多向度、立体化的丰满形象。 《宣德炉》可以看做是探讨文化秩序的作品。作为古老文明象征的宣德炉,最后淡出视野,我们能从故事的背后窥出中国人特有的精神脉络。张策揭示了中国文化传统造成的中国人特有的心理封闭机制。许定宽身上的不轻举妄动、感情不外露、寡言少语,张丽芸一贯坚持的老成持重、忍耐含蓄等等,都是中国人封闭心态在性格方面的鲜明表现。这两个人物秉承传统文化的慎独与内省,总幻想仅依靠自身力量来化解外在矛盾。内省有时能达到内心的平衡,但它与自身文化修养、性格特点乃至外在的环境有关,并不是包治百病的药方。当面对凶残简单的李大火时,许定宽、张丽芸实际上一筹莫展,变成了案板上的肉。内向逃避的文化性格,决定了许定宽、张丽芸只能选择用体悟印证的方式直面生命中的难题。幸运的是,他们总算找到了解决难题的突破口,再次借用古老的文化传统完成了一次自我救赎。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