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一个人有许多种方式。我现在想要讲的,或许是你们从未听说过的最奇怪的一种。 缅怀一个人有许多种方式,没有人说得出哪一种方法最好——恐怕连逝者本人也说不出。 我现在想要讲的,或许是你们从未听说过的最奇怪的一种。 我的父亲是一名图书管理员。许多年前,当我还小的时候,他经常把我带到他上班的地方,让我跟那些散发灰尘气味的旧书架做伴。或许因为这样的耳濡目染,我对那些纸质书从小培养出一种亲近感,哪怕没有别的娱乐,也能捧着一本大部头津津有味地看上一整天。随着年纪渐长,我发现图书馆外面的世界远比书本要复杂,复杂到有些难于适应。我成了一个性格孤僻的书呆子,不喜欢社交,也没有什么朋友。大学毕业后,我回到故乡小镇,去父亲工作过的图书馆里上班。那感觉是如此自然而然,就好像一本书按照书脊上的编号,找到架子上属于自己的那个位置。 图书馆的工作很清闲,在电子化阅读的时代,热衷于泡图书馆的人已经寥寥无几。我像一个守墓人一样,照看这些无人问津的书本,偶尔接待一下前来扫墓的人,却不用与他们多说一句话。阳光安静地从一排排书架中间滑过,周而复始,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我每天来到这安静得像坟墓一样的地方,随便从架子上抽一两本书来读。如果说有一种梦想中的天堂生活的话,那么或许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博尔赫斯曾说过:“上帝在克莱门蒂诺图书馆的四十万藏书中某一卷某一页的某一个字母里。我的父母、我的父母的父母找过那个字母;我自己也找过,把眼睛都找瞎了。”我不信上帝,但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像是在寻找什么。 一个秋雨绵绵的午后,图书馆收到了一批赠书。我翻开一本,看见扉页上一枚小小的红色藏书印,便知道又有某一位嗜书如命的老先生去世了。子女们将他积攒一生的藏书摊放在楼下,值钱的被书贩子挑走,剩下的论斤卖或者送人,也有一部分会被捐赠给图书馆。这样的事情每年都会发生。我将这些书整理登记,编撰条目,贴上索书号与条形码,擦拭灰尘,一层层码放整齐等待上架。 我一口气干了两个小时,感觉到头晕眼花,决定停下来休息一下。烧水泡茶的间隙,我随手从书堆最上面捡起一本薄薄的小书,翻开一看,是一本诗集。 我读了起来,从第一首诗的第一行第一个字开始,我就依稀感觉到,自己像是找到了一直在找的东西。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我细细咀嚼那些诗句,像饿了太久的人手捧琼浆玉液,舍不得一口气咽下。 那些诗来自一位我从未听说过的诗人,关于她的介绍只印了寥寥两行,连张照片都没有。只知道她用笔名写作,真实姓名不详,死于二十年前,年仅三十一岁。我掏出手机查询这位诗人的相关信息和其他作品,却一无所获,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这样一个人。一瞬间我感觉到有几分毛骨悚然。一位生活在信息时代的诗人,居然没有在网络上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像个幽灵般来去匆匆,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在诗集中间,我发现了一张图书馆的索书单。纸张很薄,微微泛黄,但依旧保存完好。索书单上写有书的名字和一个借书证号,笔迹工整有力。我将相关信息输入电脑中查询,发现借书人曾经是这座图书馆的常客,却有好几个月没来了。诡异的是,借书人的借还记录中并没有这本诗集,因为在此之前图书馆里根本就没有这本书。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