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立春和春节没有合上拍,立春立得早,春节来得晚,春天早就化好了妆,节日的锣鼓还没敲起来。这样也有好处,等春节终于闪亮登场时,天气已经不太冷。往年过春节,天也寒,地也冻,早上锅里碗里都结有冰碴子。这年过春节,云也开,河也开,处处暖意融融。 院子里有棵老杏树,安子君带女儿从北京回老家过春节,一进院子就把杏树枝头的花苞苞看到了。杏树哪里都不去,无论她走到哪里,杏树都一直站在老地方等她。只要她回到老家,杏树总是一如既往地欢迎她。杏树所举的虽说不是盛开的鲜花,但满树颗粒饱满的花苞苞也足以让她心生欢喜。她走到树下,仰脸把数不清的花苞苞欣赏了一下,见每粒花苞都毛茸茸的,花苞的顶端都露出了一点胭脂色。莫道杏花无动静,胭脂一点报消息。照这样的势态来看,说不定在过节期间,或一场春雨后,杏花就会嫣然开放。 果然,过罢春节,当安子君携女儿再次辞别父母离家北上时,杏花已经开了一朵,两朵,三朵。她一步三回头,对杏花有些不舍。春雨细如愁,她没有把雨伞撑开。母亲让她把雨伞打起来,她摇头,说不用,任细雨落在她的头发上,落在她的衣襟上。 在行进的列车上,安子君收到了董云声发给她的一条短信:子君,我爸去世了!安子君看了短信,像是把董云声爸爸的样子简短回忆了一下,没有显得太吃惊,也没有给董云声回短信。车窗外的小雨还在下,遍地刚返青的麦苗一片油绿。停了一会儿,董云声又给安子君发来一条短信:我再也没有爸爸了,我心里好难过,我该怎么办呢?子君,你安慰安慰我吧! 人死如流水,一去不复回,安子君不知怎样安慰董云声才好。她由董云声的爸爸联想到自己的父亲,反正她父亲的身体挺好的。父亲树要自己栽,鱼要自己逮,一个人掀翻一头肥猪还不成问题。除夕那天,父亲还亲自下灶,为她烧了一道她最爱吃的臭鳜鱼。董云声死了至亲的人,老不搭理人家,似乎也不合情理。安子君想了想,还是给董云声回了一条短信。在信中,她除了按常规礼节说了节哀之类的话,还对董云声说:谁的孝谁戴,求人不如求己。遇到这样谁终究都会遇到的事,别人都不能代替你,也无法安慰你,只能是你自己安慰自己。 安子君和女儿在北京租住的是一间高层居民楼的地下室,她们和众多住在地下空间的人们一起,被说成是“地下一族”。同是一幢楼,人家进楼是往高处走,她和女儿进楼是往低处走。离地下室出口不远处,建有一个小花坛。在花坛一角,也有一棵杏树。杏树不大起眼,住在高处的人眼高,也许会对杏树忽略不计。而安子君所处的位置低一些,杏树在她眼里还是高的,她每次从地下室里走出来,都愿意仰脸把杏树看一看。更深层的原因或许是,她小时候在老家院子里看杏花看惯了,心里有眼里就有,到哪里只要看到杏树,心里一明,就格外留意。她老家在长江边,那里的春暖早,杏花自然也开得早。北京在长城边,杏花就开得迟一些,大约会比老家的杏花迟开六七天吧。安子君注意到了,北京的杏树枝头也在喷码儿。喷码儿不是北京的说法儿,是她老家的说法儿。好一个喷字,无声胜有声。等码儿喷得差不多,接下来就该喷花儿了。如果以杏花开作为春天的标志的话,她在老家过了一个春天,到北京可以再过一个春天。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