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枣 丰腴的山冈一熟透,山枣那圆圆的小脸,就涨得红红的。 不让秋风收藏,蹦蹦跳跳,滚下坡。 是有什么喜事要来临吗? 乡下人的喜事可是不多的。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农人办喜事,大都选在秋天。 真的有喜事呢!我听到了那久违的音乐正从小村中蓦然升起。 那是喜庆的音乐,粗犷、直率、实在,仿佛整个小村憋足了劲,大声喊出来的一样。 唢呐声像一条红线,牵出了迎接新娘的花轿,牵出了合不上嘴的新郎官。那急匆匆迈动的脚步,让小村此时无比生动。 再贫瘠的乡村,也有天空般明亮的爱情。 圆圆的山枣,就是最好的见证。 堆满衣襟。 撒上婚床。 雨下得太久了 雨下得太久了,飞鸟的翅膀已湿透,怎能驮来太阳暖暖的笑脸? 当阳光越走越近的声音一点点涨满,云聚云散中,传来一声谁的轻叹? 我知道,那不是轻叹,而是一种朴素的仪式。 我也该做点什么。我知道我该做什么。我努力地弯下腰,做出农妇拾麦的姿势,同雨做最后的告别。 告别了,事情还不算完。乡下人做事情是讲究礼仪的,别看他们说话有时粗声大气,但做起农家院里的事情,却完美得像小村舒缓匀称的呼吸。 我在爹略显浑浊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我礼貌地目送雨季渐渐远去,然后推开柴门,戴上爹破了边的草帽,走过村街,走出小村。 我在女儿河边走过,来到田间。 我把自己的身体伸展开,与阳光亲亲热热地拉手,兄弟般促膝而谈。 一只鸟 早晨,太阳还没出来,我就走出了家门,走过村街,走到女儿河边。 春天的清晨,每一个角落都荡漾着生命萌发的绿意,每一缕空气都弥漫着比爱情还要甜蜜的气息。我在走动中被这种气息感染着,心中生出些许感动来。 让我感动的还有一只鸟。我看见一只鸟在我的头顶飞过。那是一只不大的鸟,飞得悄无声息,它没有鸣叫。它不能鸣叫,因为它的嘴里衔着一根小小的已经枯干的树枝。我不知道这只鸟是什么时候起身的,但我确信它一定起得比我早,飞过依然沉睡的天空,飞过日夜流淌的女儿河,飞过一片田野或者一座村庄,才衔回这根小小的树枝。 衔着树枝的鸟是要建巢了,就是说,它恋爱了。它要每天早起劳作,用一栋漂亮的新房迎娶自己漂亮的新娘。 我真的感动了,目送小鸟那渐渐飞远的身影,直到消失。 我继续向前走。我觉得我走路的脚步声有了变化,似乎在一下一下溅起的声音里,蕴含着什么。 一只鸟因爱而奔忙。 一个清晨因奔忙而明亮。 一天因这样一个清晨而变得意味深长。 桃花盛开 桃花盛开,让寂寞的小村发出充满活力的笑声,清清爽爽的。农事蓦然醒来,愣愣地打量着田野。 你可以听到大人的谈话声高了八度,孩子们嬉戏的喧哗声溢着掩饰不住的快活,就连拉车的马儿喷出的响鼻也传得远远的,村路般悠长。 一切都是清爽的。 是谁,被坚硬的冬季划伤了?去找桃花吧,那氤氲的气息,是促进伤口愈合的最好药方。 邻家的六奶奶推开窗子,高声地咳嗽几下,嘴里少了一颗牙,脸上却多了一层笑。在六奶奶眼里,一切都是过眼烟云,惟有这盛开的灿灿桃花,总是在这样一个春意萌动的中午悄然而至,叩动心扉。 六奶奶笑呀,笑得“咯咯”响,仿佛看到自己情窦初开时那张灿若桃花的脸,仿佛看到整个小村因这悠然而至的约会而满面羞红。 暮归 暮色渐浓,娘荷锄而归。 从田野到小村,娘用一生去行走,却总也走不完。因为田野里有娘无法割舍的牵挂。 禾苗青青,在娘眼里,那是一些调皮的孩子呀! 娘在田野中间走过,忍不住用手抚摸着青青禾苗,像抚摸着我年少时一日日长高的头顶。这个动作娘很熟悉,这个动作娘做了无数次,却仍然固执地做不够。 暮色中,娘走过田野的身姿留下了一幅轮廓清晰的剪影,成为娘编写的这个关于生长的故事书最好的封面。 远处,谁家的马儿“咴儿咴儿”地叫了几声,为这个故事增添了几个充满动感的新词。 娘却无声地笑了,她对自己的故事早已心中有数。新词也好,新句子也罢,都在娘的心中装着呢。 娘毫不在乎地在田野中走过,头也不回。 即使微风拂过让青青禾苗情不自禁地轻声合唱。 即使娘的身后,下一个节气早已被禾苗拔节的声音五花大绑。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