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本文根据有关史料、民间传说推论,月神在远古之时本有几分鬼气,并认为“拜月”是对于阴精的崇拜,拜月之俗,其意在于避祸、祈福,其根源在于对性禁忌——月经禁忌。于是,拜月取代了拜月经,而对于月经的禁忌也顺理成章发展为对月亮的禁忌——对月亮的崇拜。 关键词:月神/崇拜/禁忌 在中国的古代传说中,关于月的部分,总是那样的温馨,那样的美丽:奔月的嫦娥,浴月的常羲,月之御者望舒,还有那为人做伐的白胡子爱神——月下老人…… (唐)《玄怪录·定婚店》载:杜陵韦固,少孤,思早娶妇,多歧求婚,必无成而罢。元和二年,将游清河,旅次宋城南店,客有以前清河司马潘昉女见议者。来日先明,期于店西龙兴寺门。固以求之意切,旦往焉。钭月尚明,有老人倚布囊坐于阶上,向月检书。固步觇之,不识其字,既非虫篆八分科斗之势,又非梵书,(因问老者何书?老人答于:“此非世间书。”)固曰:“然则君又何掌?”曰:“天下之婚牍耳。”……因问:“囊中何物?”曰:“赤绳子耳,以系夫妻之足。及其生则潜用相系,虽雠敌之家,贵贱悬隔,天涯从宦,吴楚异乡,此绳一系,终不可逭。君之脚已系于彼矣,他求何益。”这即是“千里姻缘一线牵”的出典。 可是,这篇文章所要论述的,却是狰狞的月神,一个无所不在,而又为人们一向所忽略了的巫神、影子神。 先看例证:(晋)《搜神记·僧志亥》(稗海本):……至绛州城东十里,夜宿于墓林下。月明如昼,忽见一野狐,于林下将枯骨骷髅安头上,便摇之,落者弃却。如此三四度,摇之不落,乃取草叶装束于身体,逡巡化为一女子,眉目如画,世间无比,着素衣。于行路立犹未定,忽闻东北上有鞍马行声,此女子便作哭泣,哀悲不堪听。 (唐)《灵异记·许至雍》:许至雍妻早没,至雍怀思颇切,每风景闲夜,笙歌尽席,未尝不叹泣悲嗟。至雍八月十五日夜,于庭前抚琴玩月,已久,忽觉帘屏间有人行,嗟吁数声。至雍问曰:“谁人至此?必有异也。”良久,闻有人语,乃是亡妻云:“若欲得相见,遇赵十四,莫惜三贯六百钱。” (明)《剪灯余话·胡媚娘传》:黄兴者,新郑驿卒也。偶出,夜归,倦憩林下,见一狐拾人骷髅戴之,向月拜,俄化为女子,年十六七,绝有姿容,哭新郑道上,且哭且行。兴尾其后,觇之,狐不意为兴所窥,故作娇态。 (清)《聊斋志异·王兰》:鬼寻去,入一高第,见楼阁渠然,而阒其无人。有狐在月下,仰首望空际。气一呼,有丸自口中出,直上入月中;一吸,复落,以口承之,则又呼之:如是不已。 以上四则故事中,月光与鬼魅的关系是显而易见的。无独有偶的是,在欧洲的民间传说中,月明之夜也正是巫婆与鬼魅猖獗之时。英国的布里福收集了许多这种语言上相联的例子,古罗马作家奥维德在《变形记》一书中所写巫女美狄亚一段最具典型性: 这时,还差三夜的时光,新月的双钩就会相聚,成为满月。不久,当月亮滴溜滚圆、照耀大地的时候,美狄亚离开了家。她头发未束,任其披散在肩;身穿宽大的长袍;赤裸着脚,独自一人走向死寂的午夜。人、禽、兽都已沉沉入睡;丛林边早已鸦雀无声;树上的叶儿静静地倒垂着,纹丝不动;寒露之中,一切寂静默然,只有天上的明星在闪烁。她举起双臂,转了三次身,用溪流中的水往自己头上洒了三遍,并且还哀号了三声,声破夜空。最后,她跪在硬地上祷告……① 在中国民间传说中,甚至有人血一经月光照射,日久即可成精,而且是成为最狰狞的吸血鬼的说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温柔的女神在不经意中干了些什么? 先来重新检索一下古代的月神话:《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辑《灵宪》曰:“嫦娥,羿妻也,窃西王母不死药服之,奔月。将往,救占于有黄,有黄占之,曰:‘吉。翩翩归妹,独将西行,逢天晦芒,毋惊毋恐,后且大昌。’嫦娥遂托身于月,是为蟾蜍。”《酉阳杂俎·无咫》也说:“旧言月中有桂,有蟾蜍。”看来此说甚古。蟾蜍,古代虽有生殖崇拜一说,但其形象之丑陋,恐怕也是无人可以否认的。月神的形象,一开始就被丑化了。 瑶族地区流传着一则关于恶月亮的传说:“古时候,天上没有月亮,一到晚上,四处墨黑。忽然在一天晚上,天空中出现了一个七棱八角、不方不圆的热烘烘的月亮,照得禾苗枯焦,人也不得安眠。”②而独龙族的传说则说:“天上二日并出,一位猎人射中了男太阳,使它变成月亮。”与此相同的有高山族的传说:“古时两日并出,晒死了一个孩子,父亲为孩子报仇,以箭射中其中的一个太阳,致使它强光减弱,化为月亮。”③美丽的古希腊月神阿耳忒弥斯残酷而且暴燥,阿克泰翁因无意间看到她洗澡而被变成小鹿,结果被猎犬咬死。无辜的波塞冬的两个儿子,也因为她化身的小鹿所诱,对刺而亡。古印度月神苏摩是月神家族中唯一的男性,然而他为了抢夺祭主的妻子,不惜掀起一场神界大战,战争所达到的疯狂和残酷的程度,使大地女神也颤抖不已。到了《西游记》中,还有个私自下凡冒充天竺国公主的月宫玉兔,硬要拦住唐僧,成就百年好合之事。及后被孙悟空识破,险些打杀,结果出来个太阴星君带同妲娥仙子,把它保回。这实在是有些欲遮弥彰了,因为“兔”者,本“蟾蜍”之“蜍”分化而成。嫦娥奔月,竟化身为癞蛤蟆;月中苦寒,乃是天界流放犯人之地:(《酉阳杂俎》载:“人姓吴刚,学仙有过,谪令伐树。”是为明证。)沙坪出土的石棺画中,又有“蟾两足人立,手方持杵而下捣”之像。论者以为:“此蟾恐即为化形后之嫦娥。”④甚确。有此种种不如意事,嫦娥要不思凡,那才怪哉! 上述材料不过证明了月神活在远古之时本有几分鬼气,接下来再看“拜月”的由来。八月十五拜月,乃是中华民族沿袭已久的习俗。陆启浤《北京岁华记》云:“中秋之夕,人家各置月宫符像,符上兔如人立,陈瓜果于庭,饼面绘月宫蟾兔,男女肃拜烧香,旦而焚之。”《帝京景物略》云:“八月十五日祭月,其祭,果饼必圆。……家设月光位于月所出方,向月供而拜,则焚月光纸,撤所供,散家之人必遍。月饼月果,戚属餽相报,饼有径二尺者。女归宁,是日必返其夫家,曰‘团圆节’也。”以上为北方习俗。在南方,《清嘉录》卷八云:“比户,瓶花香蜡,望空顶礼,小儿女膜拜月下,嬉戏灯前,谓之‘斋月宫’。”八月十五拜月,女性有优先权,有的地方且是女性的专利,故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灶”之谚。《京都风俗志》注云:“人家妇女拈香先拜,男子后拜,以妇女为属阴,故祭月先之,此取义之正也。”月之属阴,亦见于《情史·后土夫人》条,当地祗之者的后土夫人出巡时,“有月旗而无日旗”。“拜新月风俗起源于远古对月亮的崇拜。……在唐墓出土的绢画中,女娲女神与伏羲蛇身交尾,女娲伏羲交尾下的就是月亮”,而且有二十二个之多。⑤《尚书》引月亮为“六宗”之一。孔颖达注:六宗是四时、寒暑、日、月、星、水旱。古人又将日、月、星同拜,称为“三光”。《礼记·祭法》云:“夜明,祭月也。”《礼记·祭义》详叙:“祭日于坛,祭月于坎,以别幽明,以制上下。祭日于东,祭月于西,以别内外,以端其位。日出于东,月生于西,阴阳长短,终始相巡,以致天下之和。”唐代敦煌民间有拜月之俗,高国藩著《拜新月风俗》一文论曰:“唐代敦煌民间自然也因袭于这种对月神崇拜之古俗,也把月亮看作月神。伯二六六一写卷记曰:‘六月(个)神名,天公字大华,日字长生,月字子光,北斗字长文,太白字文君,东方朔字祖常。’由此可见,月是敦煌六神之一。它是如伯二五五五《月赋》所说的:‘阴之精,月之体。’敦煌民间还特定规定了这六神的神力。伯二六六一又云:‘右难此六神名字,识之不兵死,女人识之不产亡,有急难,呼此神老(名),老不避(备)死,吉。一云,知此六神名,长呼之,即长生不死,上为天官。”“先秦的祀于六宗,敦煌唐人的祭三光六神,都是日月星同时祭奉的,拜月风俗虽说同源,但并不同宗。”他认为:“月下穿针之俗虽在南北朝时代产生,但尚未拜月,拜月还是在唐代中晚期产生并流传。”“望月之习俗,似曾受到印度婆罗门望月习俗之影响所产生。斯四五七八《望月婆罗门》云:‘望月婆罗门,青霄现金身。面带黑色齿如银,处处分身千万亿。锡杖拨天门,双林礼世尊。’此词为盛唐作品,在各唐诗望月之前。”⑥问题又回到了“中产呼?印产呼?”上来。然而,拜月神话的产生,实出于巫术信仰,决不限于一时一地,而为世界各民族所共生。前引例证固然说明了这一点,下面的引证,当能对此作进一步的阐明。 拜月是对于阴精的崇拜。《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史记·天官书》:“月者,天地之阴,金之神也。”月与日在中国古典哲学中代表着阴阳两极,月光(月华)与妇人,均为阴性的代名词,所以代表极阴的地神总管后土夫人出巡,只能打月旗而不能打日旗。鬼魂于月光最盛——阴之极——一时出现,应与此种认识有关。狐狸拜月,是为了吸取月之精——阴精;而许至雍妻的鬼魂选择八月十五之夜传话,也不过是因为这一晚为全年中月最明、阴最盛之时,最适合于鬼魂出游罢了。 拜月之俗,其意在于祈福。敦煌曲子词有:“万家向月下,祝告深深跪,愿皇寿千千,岁登宝位。”之祝;又有妻子拜新月,祝福丈夫:“帘前跪拜,人长命,月长生”一说。⑦结合崇“三光”,拜“六宗”的习俗来看,月神月光当能赐福于人类,因而为天下百姓所敬奉。然而,透过敬奉的表面,又安知没有敬畏的成份,再进一步说是由于史前禁忌所引起的恐惧。因为害怕月神——月光作崇危及人类,因而敬之祷之,其本意在于避祸,敬而远之。这恐惧的来源,既有中国本土的阴阳说,更多的则是原始人时代的性禁忌——月经禁忌。以道家为中心的中国古代阴阳学认为:“阴阳是彼此相反而互补的两种力量,相克相生,在自然现象中,月亮与冬天属于‘阴’,太阳与夏天属于‘阳’;在人类身上,女人属于‘阴’男人属于‘阳’。”⑧月亮和女人同属于阴性,这就为破译月亮崇拜的实质提供了线索。在人类社会的童年,群与群之间是互不来往的,而在“群”的内部,性生活则是十分紊乱的。这就是人类婚姻史上的黑暗时期——群婚制时期。随着社会的向前发展,“人类产生了性方面的第一个禁忌——‘乱伦禁忌’”。接踵而来的第二个性禁忌,就是月经禁忌。而月经禁忌的核心,是对于经血的恐惧。“在史前的世界里,血就是生命。……早期的思索必然会导致下面的结论:血不仅是生命所必需的,同时更是生命的本质。在诞生时有血,在死亡的时刻也经常有血。因此血被视为赋予活力或再生的物质,它在很多神秘仪式及对死者、神明、精灵的祭典里都被广泛使用着。”⑨而经血因为与“阴精”的关系显得更为诡秘。原始人“觉得月经简直是不可解的谜。因为不可解,所以认为危险不吉利,他们从月经联想到恶魔,以为经血是恶魔惹起的,其中藏着种种的毒害。”⑩在印第安人的习俗中,甚至禁止行经期的女人观看代表男性象征物的天、火与太阳。而在“南非土人之间,有将行经女子放入吊床悬在屋顶下的风俗。新爱尔兰也将行经女子放在狭小的笼中,离开地板吊在空中。这是把行经女子吊在天与地之间的意思,天是男性的象征,地是女性的象征。行经女子不许接近男子——天,行经女子也不属地,如果属地,便应该可以接近男性享受恋爱。行经女子不能触天,也不能触地,所以吊在天与地之间。”(11)如此竭尽全力的防范,源于恐惧。据说行经期的女人不仅经血有毒,而且“她的眼睛发散毒害,看看天天也会碎。”同理,“吠陀人认为破瓜血含有猛毒,为众害的基调。”(12)极度的恐惧,导致了严厉的隔离,再一转而为虔诚的崇拜:既然它能严重的危害人类的生命,只要把它供起来,岂不是也能不危害,甚至保佑人类的生命!这样的推论,在原始人那里,是认为完全合乎逻辑的。事实上早已有人指出:“月经中的女人‘危险而神圣’,‘因为神圣所以危险。’”而印第安人中,“行经时的女人之所以被隔离在月经小屋中,是因为‘月经期间女人的力量达到最强大的状态。’”(13) 月经与月华一音之转,又同属“阴”性的代表物。更重要的是:月经大致以一月为周期,周而复始,而月亮也以一月为周期,亏而复盈。自然界的巧合为这神秘的二者间的勾通,提供了理由。赵国华先生并且进一步论证了月亮与蟾蜍与女性生殖器崇拜之间的关系: 天上的月亮夜夜变化,很是神秘,成了吸引人类细心观察的一个对象。远古人类发现,月亮由朔到望,再由望到朔,二十八天是一个变化周期。女性们又发现,自己的信水也是二十八天为一个周期。她们遂将信水与月亮联系起来,称之为“月水”、“月信”、“月经”。月亮的由亏到盈,再由圆到缺,还使女性先民进一步联想到自己怀胎后日渐膨起、分娩后重新平复的肚子。在远古先民将蛙(蟾蜍)作为女性子宫(肚子)的象征之后,他们力图对月亮的盈亏圆缺作出解释。于是,他们想象月亮是一只或者月亮中有一只肚腹浑圆又可以膨大缩小的神蛙(蟾蜍),主司生殖。因之,初民又崇拜月亮。这就是月亮神话的起源,这就是月中蟾蜍的来历。…… 后来,由以蛙(蟾蜍)象征女性生殖器,发展出以蛙(蟾蜍)象征女性的意义。与此对应,由雌性的神“蟾”,演化出同音的月亮女神“嫦(娥);又由“蜍”演化出同音的月亮之“兔”。(14) 于是,拜月取代了拜月经;而对于月经的禁忌,也顺理成章发展为对月亮的禁忌——对月神的崇拜了。然而,月神之初原是月经禁忌,而在月经禁忌中的确有一个“狰狞的月神”存在,也是不容怀疑的事。西方学者有过一段十分精萃的论述: 月亮不仅在月圆时象征着富饶,而且还在月缺时象征着死亡、风暴和毁灭。月亮还被认为是使内心发生冲突、极度烦恼的原因,因而影响着精神病的病发。月亮的这两个特点(以及妇女的两个特点),有时甚至由两个女神来代表,例如在希腊神话中阿芙罗狄蒂代表光明的月亮女神,赫加特代表黑暗的月亮女神。 古人还认为妇女从她们同月亮的关系中获得了魔力。他们认为月亮控制着雨,而造雨以及控制气候的能力无疑为妇女所具有。与妇女具有魔力这一观念极为相似的另一观念是,妇女充满着神力。玛娜被认为是禁忌的源头,“附著在人或鬼身上的一种特殊的神秘力量”。(15)是一强大的神力,给人灌输异己神秘的成分,这是古人的一种重要观念。他们认为女人也充满着这种神力,因为女人对男子来说是神秘莫测的。有关玛娜的观念是用矛盾心情来对待妇女的又一表现:神力既迷人又可怕。(16) 这一种“既迷人又可怕”的神力,既管生又管死的复杂心态,在中国古代就产生了笔记小说中的一篇奇文《广异记·顾琮》:“顾琮为补阙,尝有罪,诏系狱,当伏法。琮忧愁,坐而假寐,忽梦见其母下体。琮谓不祥之甚,愈惧,形于颜色。时有善解者,贺曰:‘子其免乎?太夫人下体,是足下生路也。重见生路,何吉如之?’明日,门下侍郎薛稷奏刑失人,竟得免。琮后至宰相。” 这可真是将“阴阳学”的精髓发挥到了极至,足见巫道不孤,月经禁忌与月神崇拜的实质,还在于生殖器崇拜。 注释: ①(法)雅克·洛维希:《巫术奇观》23页,上海文艺出版社,一九九一年版。 ②③屈育德:《神话·传说·民俗》48、70、75页,中国文联出版公司,一九八八年版。 ④屈育德:《神话·传说·民俗》293页。 ⑤高国藩:《敦煌古俗与民俗流变:中国民俗探微》,河海大学出版社,一九九○年版。 ⑥高国藩:《敦煌古俗与民俗流变:中国民俗探微》。 ⑦高国藩:《敦煌古俗与民俗流变:中国民俗探微》。 ⑧(法)蕾伊·唐娜希尔:《人类情爱史》87页,云南人民出版社,一九八八年版。 ⑨(法)蕾伊·唐娜希尔:《人类情爱史》12页。 ⑩(11)朱云影:《人类性生活史》6~9页,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一九八八年版。 (12)朱云影:《人类性生活史》2页。 (13)(日)吉田祯吉:《宗教人类学》215~216页,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一九九一年版。 (14)赵国华:《生殖崇拜文化论》205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一九九○年版。 (15)杨庸一:《<图腾与禁忌>译者序》,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一九八六年版。 (16)(美)珍尼特·希伯雷·海登等:《妇女心理学》27页,云南人民出版社,一九八六年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