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人生意义的思考与探讨,是《庆余年》一书超拔于众多小白文(“小白”有“小白痴”之意,指读者头脑简单,有讽刺也有亲昵之意;也指文字通俗,意思浅白)之上的一大亮点,此外《庆余年》一书还流露出作者的某种理想主义气质,其中突出表现在作者塑造了很多具有理想主义品格的人物。比如,范闲的“母亲”叶轻眉,她带着一个单纯的让这个世界更美好的愿望,投入到一场史无前例的制度和技术变革中去。她创办监察院,为的是让庆国的人民“都能成为不羁之民。受到他人虐待时有不屈服之心,受到难恶侵袭时有不受挫折之心。”她创办内库,为庆国带去很多先进科技,推动这个世界的文明进程。再比如陈萍萍,他虽然是生活在黑暗中以阴谋算计为职业的人,但是他内心深处那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品格始终没有变质,在他生命最后一刻为他点亮了理想主义之光。网友chenhui888曾经用“变态”二字总结猫腻小说中人物的性格特点。他说,“不得不再次借用烧鸡之话:‘有生皆变态也’。何谓变态?非常态也。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变态山。换句话说,没有变态,是万万不能的。”在这里,原本具有贬义色彩的“变态”两个字被赋予褒义色彩。在现实生活中,我们见惯了太多规规矩矩的人,做事习惯墨守成规,小心翼翼地周旋于各种规则之间,被缚住手脚、磨损锐气。在猫腻的小说世界中,我们可以彻底地扬眉吐气一把。猫腻为小说里的人物灌注了一份理想主义活力,从而恢复了人性骨子里的潇洒。 在这里,猫腻找到了“理想主义”作为召唤人物主体性的一件法宝,然而“理想主义”本身是宏大叙事中常见的一种命题,在当下“后启蒙”的时代语境中如果处理不当,就会被网友贴上“酸文”的标签。在上世纪50到70年代,那种横空出世的“高大全”式的人物,如《艳阳天》里的萧长春、《金光大道》里的高大泉等,由于超离了日常生活伦理,从而变成了一个苍白的符号。而在猫腻这里,人物的理想主义并没有脱离日常生活伦理,猫腻将人物的理想主义情怀同人物日常生活中的个人性的生命诉求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也正是如此,猫腻小说中的人物才不致于流于概念。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猫腻对理想主义的启用是十分谨慎的。他没有大肆拔高人物的理想主义品格,而是将其建立在人物丰满的世俗品性之上。我们来看猫腻对《庆余年》主人公范闲的塑造,范闲是一个介于理想主义与务实主义之间的人物。范闲重生后闹腾的动静很大,既有文名(一代诗仙、《石头记》的作者、三皇子的老师),又有武功(九品上强者、左手掌监察院,右手掌内库、封功封爵),最后还把皇帝干掉了,但实际上,他并没有他母亲叶轻眉那样以改革天下为己任、加速整个世界文明进程的远大抱负,从一开始他的诉求都只不过是个人意义上安稳风光地活下去。 猫腻在后记中说,他不是很喜欢范闲这个人物,尽管他是主人公,他说,“如果我们把范闲身上的那些衣服撕了,把母子穿越所带来的金光剥了,赤裸裸的他,只不过是一个赤裸裸的你,以及赤裸裸的我。”范闲身上存在很多缺点,比如善于伪装、冷酷无情、骋一己之私等,从他身上我们能或多或少发现自己的影子。如果说叶轻眉是理想化的自我,她极端的聪明又极端的单纯,在人们的眼中是一个类似小仙女似的人物。范闲则更像是活在我们身边的人,他重生后的欲求,更具有普遍性的代表意义。猫腻将两个穿越者叶轻眉与范闲对照来写,是本书的一大亮点,以务实主义者范闲作为活动在正面主舞台的主角,而以理想主义者叶轻眉作为正面舞台的前景。两者一前一后,一虚一实,一个理想化,一个凡俗化,相得益彰,巧妙地将人们重生后各种层面的欲求表露无遗。猫腻没有简单地拔高主人公的品格,而是充分认识到他身上作为凡人求生自保的本能。但是他又没有把范闲刻画成一个彻头彻尾的俗人,而是在不断提示着他的成长。 小说结尾,我们看到范闲从骨子里还是个温情的人,有勇气的人。范闲虽然不是叶轻眉那样传统的理想主义者,但他能够抓住理想主义者最后的一丝底色,他最终还是勇敢地站出来,跟庆帝决一死战,为逝去的人寻求一份公道,与此同时,他运筹帷幄,巧妙布置,保护了所有他关心的人。在现世生活中,做一个十足的理想主义者已然近乎神话,做一个务实主义者,但是能够抓住理想主义者的最后一丝底色——这对于我们当今社会的人们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