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下,以工厂生活为背景的小说是“冷门”。翻阅2010年以来《中国文情报告》提及的数百篇中短篇小说,只有一篇以产业工人的个人生活为描写对象,就是刘建东的《阅读与欣赏》。工人和农民曾在革命现实主义文学中获得了主体地位,但这一状况在改革开放后发生明显变化。导致文学远离产业工人的原因,直观上看,是因为熟悉流水线生活的人能写、肯写、肯读严肃小说的不多了;深层次上,则是随着中国社会阶层发生结构性变化,社会文化视角转向所致。而在客观上,随着科技的进步,企业生产与人的关系变得松散,人与人之间通过生产劳动建立起来的传统伦理也在发生变化,产业工人陷入被文学忽略的境地似乎也在所难免。在此背景上看刘建东的写作,就有了丰富的意义。 在我有限的阅读视野里,以工厂为背景的小说,有些套路百试不爽,比如写生产事故,写工人工作环境恶劣,或者写领导贪污腐化、企业倒闭工人下岗,如此等等才有故事。但是,刘建东跳出了这些套路,在每天正常运行的、毫无波澜的生产线上发现小说。长篇小说《一座塔》、小说集《射击》等作品显示出刘建东把握小说形式技巧的能力,但汇集了包括《阅读与欣赏》等四篇小说在内的小说集《黑眼睛》,则显示出他对经验的处理能力。 与那些离开工人去谈论“工厂问题”的小说相比,刘建东的写作显得极为特殊。他不以社会现实问题立意,不把企业的兴亡当作叙事目标,而是紧紧抓住“人”这个关键,始终以一个工人的视角观察工人,写人与现实、人与自我的角力。这些小说有着相似的现实经验背景和人物关系架构,多以师徒关系为切入点,以石油化工厂工人与工人之间的关系为故事框架,在人与工厂、人与时代的历史关系中,探查工业秩序下人的情感和精神世界。工厂有着钢铁制造的装置和制式的工作流程,人在工厂里的价值只有一个,即按照流程保证装置的运行,人已经被异化为标准化的零件。就如同《黑眼睛》里骆北风的自我陈述:“黑暗中,我看到了一块仪表,灰蒙蒙的,有太多岁月的痕迹,那就是我。”小说家如何在叙述中呈现人的差异性和作为存在者的价值?显然不是每一道工序上机械性的重复动作,而是潜藏在每一只作为工具的手臂后面的心灵世界里。刘建东有过多年的工厂生活经验,深谙工人们的内心世界,他的这些小说里始终有温暖的人心在跳动。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