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行水上,自然成文。以“风行水上”为新散文集命名,流露出了南帆对散文写作的认知理解与风格喜好。风行水上,令人联想到阔大舒朗的境界、无拘无束的畅快、所向无阻的气势,这也是南帆散文常给读者带来的阅读体验。《风行水上》所收录的文章分为“文学趣味”“分享学术”“前提与盲区”“记忆或观感”四编,时间跨度长达二十余年,但它们都经得起反复品读,也打开了许多思考的空间。 通常认为,散文是较“轻”的文体。诗是“志之所之”,小说是“民族的秘史”,散文最擅长的可能是处理某些日常见闻和感悟,但散文最重要的是活跃的创造力和真正的洞察,南帆散文创作的这种理念,同样贯穿于《风行水上》之中。通过对当代问题的捕捉、分析和追问,呈现出独有的思考路径和理解层面,形成了这部散文集的独特韵味。 《风行水上》之“重”,不同于鲁迅的《野草》、朱自清的《背影》、史铁生的《我与地坛》等凸显生命体验与思索的散文写作。它在把握时代典型问题的基础上调用、融通多重思想资源,力图激活传统、转化外来,拓宽思考的视野,推进思考的深度。从庄子、王子猷、杜甫到哈耶克、弗洛伊德、福柯,从字体的简化到机器之瘾,《风行水上》从当前的现象与问题出发,以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的方法论把握时代典型问题,深化了思考之“重”。这样的思考也促使我们重新反省自己与世界的关系、自己的所需所求、自己的精神层次。在思考的资源、对象和效果的综合意义上,《风行水上》生动地展示出散文思考人文大问题的“重”。 《风行水上》之“重”,与其所思考问题的量级、所融通激活的资源、所产生的效果直接相关,但也要归功于它举重若轻的美学张力效果。《风行水上》选择的是从日常细节的切口中探入,逐步揭示出现象之下隐藏着的社会历史结构及其变化。这个过程与锋利的刀片划开标本的表皮颇为相似,也可以说是散文思考之“锐”。恰似罗兰·巴特的随笔,《风行水上》中深刻的理论与琐细的日常景象融为一体,借由日常细节的捕捉与分析,我们得以抵达表象之下的复杂世界。 《风行水上》的批判性并不是给出一个简单的答案,批判意味着以提问的方式重启思考。国学大热,可为什么如此之多的儒家文化命题相继搁浅?楼房越盖越多、楼层越来越高,可为什么人们越来越恐慌?批判鞭策着思索不断掘进,思考的乐趣远比简单的批判更为珍贵。 除了《风行水上》之“重”之“锐”,还必须提到的是它的“傲”。当然,《风行水上》之“傲”,是“凌霜傲雪”之“傲”,它是倚靠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而产生的情怀和气度。“如果你是对的,一个人就够了。”《风行水上》之中,这样的特立独行如鱼龙腾跃,不时闪现。“唯独不能迁就的是评判作品的尺度”;“如果真的有天才性的想法,完全可以抛开已有的规矩,无所顾忌地自我作古”;“也许,周围空无一人?那么,我的听众就是我自己”;“即使三更时分,街上的出租车仍然方便。可是,有谁可以让我星夜造访,哪怕只是在门前站一站呢?”独立精神、自由思想赋予知识分子追求真知、吐露真话的气魄,执着、坦荡、甚至不乏几分孤寂,都来源于所追求的逾越庸常世俗人生而独步于宇宙天地之间的大自在。鲁迅的散文杂文写作已经表明,激烈、尖刻、绝不饶恕同样是大情怀,所谓“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重要的是说出什么、向往什么,又抵达了什么样的境界。就此意义而言,所谓的学者的个性,应当是建筑在独立精神、自由思想之上的境界追求,它来自生命的内在冲动,充满直面时代的锐气和血气,永远站在平庸的对立面。气盛言宜,行云流水;心有大气,必然语言不俗、气象宏阔。《风行水上》之“重”之“锐”,最终也都融入它的傲骨之中。 (《风行水上》南帆/著,厦门大学出版社2017年3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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