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科全书式的巨著”和“百科全书”分别成为我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史记》和古希腊的《荷马史诗》的符号。《项羽本纪》和《伊利亚特》可谓两部巨著中的杰作。项羽和阿喀琉斯分别是司马迁和荷马着力塑造的英雄形象。项羽是一位“有着超秉赋和高远志向的英雄少年”,“曾身经七十余战,未尝败北。论英雄,非他莫属”。“项王大呼驰下,汉军皆披靡”烘托了项羽先声夺人、排山倒海的威势;“令四面骑驰下”、“期山东为三处”写出了项羽分散聚合的指挥艺术和疾如飙风的战斗风格;“力拔山气盖世,何等英雄,何等力量”!阿喀琉斯体魄矫健,除了脚踵,浑身刀枪不入。《伊利亚特》集中体现了他的骁勇善战。他冲杀在敌阵中,众多特洛伊英雄成了他的刀下鬼,他甚至战败了河神。最后,与特洛伊方面最骁勇的战将赫克托尔王子的对阵,他穷追不舍,绕城三匝,“如同山鹰追鸽子、猎犬追小鹿一般”,赫克托尔未经几合便亡命在阿喀琉斯的战矛之下。
    作为艺术形象他们各具特质,是“许多性格特征充满生气的总和”。“鸿门宴”充分体现了项羽重感情、
    少城府、憨厚宽容的性格。阿喀琉斯既是铮铮硬骨的铁汉,也不乏善良温厚和仁慈。“这是一个人!高贵的人格的多方面性在这个人身上显出了它的全部丰富性。”
    所谓“时世造英雄”。项羽是楚汉战争中锤炼出来的英雄。暴秦的统治掀起了秦末大规模的六国残余贵族和广大人民的起义反抗斗争,项羽怀着“取而代也”的雄心壮志最终成为反秦战争中的杰出英雄。《项羽本纪》突出了项羽作为一个战略家的目无强秦的伟大气魄和正确无误的战略部署。杀宋义,从根本上消除了起义军中的胆怯情绪;先派当阳君、蒲将军将卒两万,渡河救赵,以安定钜鹿城中的军心;既而,大军继进,反包围,先消灭钜鹿城下的王离军,解钜鹿之围,然后联合诸侯军,围歼章邯军。李贽评价项羽“自是千古英雄”。阿喀琉斯则是“以战争为中心”的荷马时代的民族英雄。荷马时代充满了混乱和军事活动,希腊传说和史诗故事“以夸张和理想化了的形式,使众多的事迹以及为数不少的英雄和冒险家流芳百世”。他明知注定要在战场上牺牲,仍毫无畏惧地冲锋陷阵。他那所向披靡的英雄气概,是古希腊人战斗精神的体现。据希腊神话以及其他作品记载,阿喀琉斯后来被帕里斯射中脚后踵而死,这更使他成为一个部落的战神,他的职责是为部落集体的利益而奋战。在统帅阿伽门农抢走了他的女俘时,尽管他要抽剑杀死阿伽门农,但最终“为了这女子的缘故,我不至于同你或是别的任何人亲手战斗。”虽然退出战场,却让好友帕特洛克罗斯探问从战场上下来的受伤将领;在战局危机时,他仍然能顾全大局,借铠甲给帕特洛克罗斯,让他扮成自己的样子出战;最后好友的阵亡使重新参战,锁定了希腊军的胜局。
    司马迁广泛涉猎浩繁的典籍,“全神付之,成此英雄力量之文。如:破秦军处,斩宋义处,谢鸿门处,分王诸侯处,会垓下处,精神笔力,直透纸背,静而听之,殷殷阗阗,如有百万之军藏于隃糜汗青之中,令人神动。”而《荷马史诗》则从人民的口头创作演变而来,经过相当长的历史的淘洗,最终发展成为希腊语言艺术的最古老的纪念碑。荷马“对于长期流传于民间的关于特洛伊战争的歌谣传说,进行加工整理,编成了两部完整的长篇作品”。荷马史诗的成就,荷马的艺术天才,是远古人民巨大的艺术创造才能的体现。
    在创作手法上,司马迁继承和发扬了先秦文学的现实主义优良传统,既有实录精神也有在尚奇思想指导下焕发出来的浪漫色素。“羽之神勇,千古无二;太史公以神勇之笔写神勇之人,亦千古无二。迄今正襟读之,犹觉喑哑叱咤之雄,纵横驰骋于数页之间,驱数百万甲兵,如大风卷箨,奇观也。”《荷马史诗》亦以其历史事实和神话结合,显示出天真烂漫的幻想力。作品中除了人的世界外,还描写了一个神的世界,阿喀琉斯就是人神结合形成的一代骄子。史诗采用夸张的手法,写阿喀琉斯因好友阵亡无比悲伤而痛哭流涕时,就连他的战马也流泪了。亚里斯多德盛赞荷马“惟有他知道一个史诗诗人应当哪个怎么样作”。而当项羽被围垓下,汉军四面皆楚歌时,面对无可挽回的失败命运时,“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敢仰视。”这样的细节描写,“写出了一个英雄的哭,一脸英雄的泪。”荷马史诗具有民间创作的特点,语言简洁有力、生动准确,尤善用比喻,把阿喀琉斯的盔甲比喻成“黑夜里星群中那颗狼星一样”明亮,被喻为“荷马式的比喻”。
    从中西方比较的角度看,应该肯定司马迁“是一个伟大时代的中国文化的代表人物”,《史记》记载了“人类文明史当中的重要的一支——中国文明完整的历史”。而作为欧洲现存最早、最杰出的史诗作品的“叙事诗典范”《荷马史诗》则是“希腊人由野蛮时代带入文明时代的主要遗产”。作为光照万世的英雄形象,他们分别诞生于于“史圣”司马迁和“史诗之父”荷马之手。他们分别诞生于东西方的两个文明古国;他们相距千百年,却拥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英雄。他们跨越时空,成为东西方不朽的英雄。
    参考文献:
    [1]吴见思:《史记论文》,转引自《历代名家评史记》,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6.3。
    [2]《美学》,黑格尔第一卷,第302——303页,商务印书馆,1979.9。
    [3]智 量、房文斋主编:《黑格尔语》,转引自《外国文学》,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1.6。

责任编辑：孙宝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