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结论 罗赞诺夫是一位随性的人,大学时代的“学院派”的教育方式使他颇为反感,中学的教育工作经历同样使他苦闷,刻板的教条与严整的框架令他感到窒息。他从第一部著作《论理解》出版之后,就开始走上了反抗实证主义之路,“与实证主义有关的一切都令罗赞诺夫十分厌恶”。[19](103)这也与白银时代文学的整体氛围相吻合,“世纪之交文学最重要的特点之一就是消除实证主义在世界范围内的巨大影响。在俄罗斯,19世纪90年代早期象征主义与实证主义进行了公开的论战。”[9](14)与实证主义相对立,非理性、直觉主义等思潮盛行,范式与束缚逐步地瓦解与消融,哲学家、思想家、作家开始张扬自己的个性,主体的创作力成为主宰文体的法则。 罗赞诺夫的创作就根植于这一思想范畴,他很少用理性思考问题,而是遵循情感、直觉,强调文学与情感之间的关系。“我做什么事情从来不是应该做什么就去做,应该听什么就去听。四十年间,我生命中的每一秒都是由偶然的因素构成。可以说,是由偶然和未知构成的一条生命链条。我偶然地结婚,偶然地相爱,偶然地跌入保守主义的文学阵营。”[20](12)这种思维方式折射在文本中,则表现为内容的杂乱,思想的前后矛盾,或是论说的戛然而止。他崇尚从不同角度观察思考事物,认为真理本身就存在于悖论中,因此“悖论性”是罗赞诺夫世界观的一个重要层面。 秉承这一独特的思维方式,作家的创作“杂糅了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的美学特征,在俄罗斯艺术文化领域,作家提前70年就建构了这种文学样式。这也是二十世纪后三十年间俄罗斯文学最有影响力的传统之一。”[20](502)他将思想变化的每一个瞬间都记录下来,是意识流的表现手法;他将每一种印象都奉为真理,又具有印象主义的特点;他思维的跳跃、叙事不连贯性,体现了超现实主义表征。“变化无常的主观印象,支离破碎的心理分析,对直觉的自觉依赖,使罗赞诺夫可以跟乔伊斯、普鲁斯特、别雷和赫列勃尼科夫相提并论。”[21](325)他故意不修改语法错误、不准确的地方,用标点符号来加强对心中感受的宣泄,如作品中时常出现的引号、括号、脚注等,都是文学的试验与创造,对许多形式主义者、当代作家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三部曲开创了独特的“罗赞诺夫文体”(“розановщина”),许多对作家持否定态度的批评家都不得不折服于其文体的魅力。与大多数的哲学著作相比,减少了迂腐的学究气,教条主义,平添了些许生动、新颖,多声部的思想在每一行文字中跳跃,并相互碰撞。 在1918年的一封信中,作家对作品的风格进行了诠释:“我放弃了另一种文学形式:不会,也不擅长。同时,选择了一种最普通的、唯一的形式,比这更简单的形式也想不出来了。不记得是Гершензон还是Вяч.Иванов曾经给我写信说道,所有人都认为文学作品的形式已经穷尽了,戏剧、诗歌、散文都找不到或是开发新的形式了,我却增添了第11种、第12种。他还写道,这些朴素,不加修饰的形式是非常完美的。是鲜活的、五彩缤纷的。这使我很高兴:他是行家。然而,《落叶集》就是描写琐碎的生活、浅薄的灵魂。没有任何杜撰,幻想。这不是日记,不是回忆录,不是忏悔录。这仅仅是‘落叶’,曾经存在过,也会衰亡,仅此而已。”[20](60)从这段文字可以看出,罗赞诺夫对评论家所提出的几种文体都予以否定,而看似摒弃任何形式的形式正是其独特的文体风格之所在,无法复制,难以模仿。颠覆“文学性”,解构传统范式是作家的创作初衷。他强调对生活的直接记录,通过对生活中琐事的罗列打破文学与生活之间的界限,推崇文学源于生活,而非主观臆造。因此,他批判果戈理的作品看不到真实与臆想之间的界限,塑造的都是僵死的灵魂。他认为文学要源自生活,而反过来再去作用生活,改造生活。 尼采曾经说过:“只有作为一种审美的现象,生存和世界才显得有充足的理由。”[22](105)从表面上看,罗赞诺夫的作品并非符合大众通常的审美旨趣,它打破人们常规的阅读期待,表现为文本结构的自由性、偶然性,叙事的无情节性,思维的不连贯性,语言的随意性、甚至粗俗性等等。实际上,所有这一切的文学行为不能不说是罗赞诺夫苦心孤诣的结果,他正是用一种全新的格调诠释着对文学的独特理解,以其无拘无束的笔调开创了全新的叙事样式。从这一层面上来说,该文本又是美的,充满独特魅力与审美意蕴,同时具有一种无限扩展性、延伸性,以及无法言说的意味,从而拓展了读者的文学视域与思维空间。他标榜“不为读者写作”,使文本具有某种私密性,实际上这一倡导是对自己创作领地的捍卫。他力图排除读者的干扰因素,使文本保有原初的美好与鲜活,使作品更加贴近人的灵魂,使读者产生心灵的共鸣。他是用灵魂在写作,用心灵在歌唱,而我们听到的是来自灵魂的呼号,来自心灵的回响。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