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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朝士族文人的自我转型——以颜之推对范晔的批判为例(5)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 曹旭 全亮 参加讨论

    四 颜之推批评范晔的原因
    为了写作《颜氏家训》这样一部教导子弟的书,以范晔作为反面典型固然能起到警惕和警示的作用,是颜之推批评范晔的原因。但是,颜之推对范晔批判,还有更深刻的历史、政治、文化上的原因。
    (一)二人的信仰存在较大的差异
    颜之推和范晔之间,在宗教信仰、处世哲学方面有较大冲突。颜之推是坚持儒佛合流的,他相信神佛传说和因果报应,著有《还冤志》、《集灵记》等神鬼报应的书籍。而范晔则信奉道法自然,坚持无神论,坚决反对佛鬼,还计划撰写《无鬼论》,因为被杀没有完成。
    范晔生活的“宋”,接在魏晋以后,受的仍然是魏晋风流的影响,是前代的遗民。故意朝性格狂放,鄙视名教,喜欢标新立异的路上走;临死的时候,仍然以嵇康、夏侯玄为榜样。
    而颜之推和父亲颜协都长期追随梁元帝萧绎。萧绎醉心老庄哲学,在江陵陷落的前夕还要与群臣开会,讨论《老子》的哲学问题,结果加速了他的败亡。颜之推对此表示痛惜。因此,《颜氏家训·勉学》篇批评魏晋玄风,对老子、庄子两位祖师爷都颇有微词:“夫老、庄之书,盖全真养性,不肯以物累己也。故藏名柱史,终蹈流沙;匿迹漆园,卒辞楚相,此任纵之徒耳。”也许他就是从萧绎亡国中得出了教训。
    颜之推在《颜氏家训·归心》里,详细论证了佛教和儒家名教本质上是一致的,主张内佛外儒。他针对范晔《后汉书》、范缜《神灭论》中的反佛观点,给予了详细的辩驳。《颜氏家训·名实》篇里面说:“或问曰:‘夫神灭形消,遗声余价,亦犹蝉壳蛇皮,兽迒鸟迹耳,何预于死者,而圣人以为名教乎?’对曰:‘劝也,劝其立名,则获其实。’且劝一伯夷,而千万人立清风矣;劝一季札,而千万人立仁风矣;劝一柳下惠,而千万人立贞风矣;劝一史鱼,而千万人立直风矣。故圣人欲其鱼鳞凤翼,杂沓参差,不绝于世,岂不弘哉?四海悠悠,皆慕名者,盖因其情而致其善耳。抑又论之,祖考之嘉名美誉,亦子孙之冕服墙宇也,自古及今,获其庇荫者亦众矣。夫修善立名者,亦犹筑室树果,生则获其利,死则遗其泽。世之汲汲者,不达此意,若其与魂爽俱升,松柏偕茂者,惑矣哉!”
    范晔则鄙视圣人和名教,追求现实享乐,“越名教而任自然”,并且坚持神灭论。这种态度导致刘宋君臣把他视为异端,必欲灭之而后快。范晔在《临终诗》里说:“祸福本无兆,性命归有极。必至定前期,谁能延一息?在生已可知,来缘无识。好丑共一丘,何足异枉直。岂论东陵上,宁辨首山侧。虽无嵇生琴,庶同夏侯邑。寄言生存子,此路行复即。”他说,我虽然手里没有嵇康的琴,但我的思想和意志与他是一样的。
    在《后汉书》里,范晔对傅毅、班固、赵壹、冯衍、马融、蔡邕、吴质、曹植、杜笃、路粹、陈琳、繁钦、刘桢、王粲、孔融、祢衡、杨修、丁廙等东汉文人,持同情之理解的态度。而颜之推晚年的处世哲学和沈约类似,绝不会宣扬“杀身成仁”、“特立独行”,而是崇尚“明哲保身”。
    《颜氏家训·文章》篇大力批评东汉文人,从傅毅、班固一直批到杨修、丁廙,认为他们的悲剧基本都是咎由自取。这与范晔的评价大有不同。颜之推批评这些文人,其实也就是批评范晔对他们的态度。因为《后汉书》文采斐然、见解独特,对年轻的士族子弟影响很大。如萧子显《南齐书》卷三十三《王僧虔列传》记载:“(王僧虔)第九子寂,字子玄,性迅动,好文章,读《范滂传》,未常不叹挹。”颜之推如果不把那么重要的观念纠正过来,让自己的子孙读了范晔《后汉书》,岂不要受其误导?因此,他的批评不遗余力。
    (二)范晔是南朝败家的典型
    颜之推作《颜氏家训》的现实目的是教育子孙、振兴家族。而范晔恰恰是南北朝时期败家的典型。范晔生活奢侈,宠爱女色,花费巨大。他和孔熙先等人赌博,也是贪恋钱财,而且以“非道求之”,沉溺于眼前利益,终于不能自拔。
    《颜氏家训·止足》篇说:“天地鬼神之道,皆恶满盈。谦虚冲损,可以免害。人生衣趣以覆寒露,食趣以塞饥乏耳。形骸之内,尚不得奢靡,己身之外,而欲穷骄泰邪?周穆王、秦始皇、汉武帝,富有四海,贵为天子,不知纪极,犹自败累,况士庶乎?常以二十口家,奴婢盛多,不可出二十人,良田十顷,堂室才蔽风雨,车马仅代杖策,蓄财数万,以拟吉凶急速,不啻此者,以义散之;不至此者,勿非道求之。”
    范晔介入刘义隆兄弟的争斗,写《和香方》讽刺朝廷大员,和徐湛之私下议论朝政,代刘义康写《与徐湛之书》等等,都是拿性命开玩笑,导致了家破人亡,也导致了家族中衰。《颜氏家训·养生第十五》里面说:“夫生不可不惜,不可苟惜。涉险畏之途,干祸难之事,贪欲以伤生,谗慝而致死,此君子之所惜哉!”颜之推在《颜氏家训·终制第二十》回忆了自己坎坷的大半生:“吾年十九,值梁家丧乱,期间与白刃为伍者,亦常数辈;幸承余福,得至于今。古人云:‘五十不为夭。’吾已六十余,故心坦然,不以残年为念。先有风气之疾,常疑奄然,聊书素怀,以为汝诫。”颜之推还以沉重的心情,回忆起父母草草安葬在南方,多少年没有祭扫料理。他还希望自己能够薄葬,子孙遵守孝道,“汝曹宜以传业扬名为务,不可顾恋朽壤,以取堙没也。”
    (三)颜之推和范晔在文学、生活等方面也存在观念冲突
    颜之推的文学偶像是沈约。《颜氏家训·文章》里面引用了沈约的论点:“沈隐侯曰:‘文章当从三易:易见事,一也;易识字,二也;易读诵,三也。’邢子才常曰:‘沈侯文章,用事不使人觉,若胸慰问电语也。’深以此服之。祖孝徵亦尝谓吾曰:‘沈诗云:“崖倾护石髓。”此岂似用事邪?’”颜之推同时记录了沈约在北朝的巨大影响力:“邢子才、魏收俱有重名,时俗准的,以为师匠。邢赏服沈约而轻任昉,魏爱慕任昉而毁沈约,每于谈宴,辞色以之。邺下纷纭,各有朋党。祖孝徵尝谓吾曰:‘任、沈之是非,乃邢、魏之优劣也。’”
    颜之推一生的奋斗历程,和沈约很有些类似,都是年少遭遇大乱,颠沛流离,艰苦备尝,终于能够学有所成,复兴家族。所以颜之推崇拜沈约,不是偶然的。沈约《宋书·范晔传》对范晔多有贬斥。身为沈约的信徒,颜之推自然对范晔没有什么好感。
    颜之推反对南朝士族熏香傅粉、奢靡放荡的行为。范晔恰恰是谢灵运之后引领士族时尚的头面人物,衣服器具都追求新潮,热衷于熏香,在颜之推眼里无异于“名教罪人”。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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