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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诱惑,求生的挣扎——沈从文作为“绝笔”的《一点记录——给几个熟人》(2)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东吴学术》2015年第201 张新颖 参加讨论

    但是,倘若只是渴求一死,倒也简单;分明还有另一种力量,另一种渴望。远处的蓬蓬鼓声和汽笛声,“都若象征一个新的时代新的春天的来临”。这个将来的春天,自己也有份吗?不能不挣扎就放弃吧?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个人得挣扎到阳光下,将生命重新交给土地和阳光。凡事从新学习,由一个起码的人作起!即已无机会可望,个体在内外限制下终得毁灭,也应当用短短余生,鼓励下一代好好生存,在新社会里做一个好公民!”
    思索至此,似乎得到一个暂时性的结论,这个结论里面似乎有一丝光亮。但其实不是结论,它不是对死亡诱惑的否定,也代替不了以死求解脱的冲动。可是它把这种冲动推延了,推延出来的时间,即是挣扎的时间;或者,用一种更可以接受的说法,把死亡“自然化”,等待它的来临:“我明白生命早在秋天中,成熟,透明,等待离枝。由离枝证明了废名的‘道’。”成熟的果实“离枝”,虽然是死亡,但也是自然的蜕变更迭。
    不过,这样“心平气和”地对待“离枝”,更为短暂,下一轮的思索纠结又要开始了。
    接下来写的是年夜饭,主客九人围坐:女主人林徽因,性情明朗和体质脆弱结合成“人文主义一个最好标本”;男主人梁思成,受过伤的身体平时需穿一轻金属背甲,瘦弱之躯却将担负为新时代设计建筑的重任;“生与道契”的逻辑哲学家金岳霖,想中国之大,总有地方养鹅;两个年青助教,两个小主人,一位老太太,还有一个“我”——此时四十七岁的“我”,恰如十七岁的那个“我”:沉默,羞怯,慌乱,头木钝钝。
    感情上极其亲切的老友,在时代转折之际的生命状态并不十分相同。梁思成夫妇,这一对杰出的建筑学家,渴望着为新时代的人民进行合理、健康的设计;就在此前不久,有解放军干部来到梁家,请教一旦被迫攻城,哪些文物必须保护,要梁思成把重要的文物古迹一一标在军用地图上,使得夫妇俩异常感动。在沈从文眼里,主人夫妇将在新时代里发挥重要作用,他们自己当时大概也是这样觉得。作为对比,沈从文自己却完全找不到新时代里的位置。与老友相聚,他的感受是,“一切存在都似乎极熟习又极生疏,完全是双重的。说什么我都懂,在微笑中领会,可没有一个人能从这种微笑中,领会一个人人格分裂以后的荒凉、麻木、机能失灵种种”。
    饭后客厅中放贝多芬曲子,音乐流注,沈从文从中再次听到了死亡引诱的声音:“……你除了X还等待什么?”他的回答是顺从了:“带了我走吧……听你如命运,服从你如神。”但顺从中又禁不住抗拒:“我要动!……我不能静止,还没有死。”然而还是更倾向于顺从:“我需要静止,太累了。”
    一个生命,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从乡村“游荡”到都市,或许是一种可怕的错误?沿着生命的来路回溯,可能找到本来的“我”?——“我要回去看看。”他的思绪回到了四十年前的老家,回忆起在母亲膝边哭泣的情景,发现了又一个“我”:“一个慈母和荡子的人格综合”。
    由冥想再回到现实,座中“三个建筑师正谈到春天的旅行,要看看应天寺大塔,并讨论到中国塔的形式”。沈从文即时反应的是,“可决想不到面前也就有一个圮坍的塔,毁废的土堆”。他把自己想象成这样一座塔。
    塔,沈从文对它太敏感,感情太深切厚重了。塔是小说《边城》的一个核心意象,风雨之夜,塔倒了,老船夫死了,这是一层意思;再一层,塔可以看作沈从文整个的文学事业的象征,此时这份半生心血建成的事业已遭全面否定;既以文学事业为生命,文学事业之塔的毁废,也即是个人生命的毁废;更而扩大来看,“塔字所含独立或孤立意义,在中国文化史上的象征意义,除少数专家已再无人能理会到”。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面前这个旧塔的坍圮,还包含了翠翠永世的悲哀。”《边城》里的翠翠出现了,连同悲哀的杜鹃鸣声。新的建筑将要在旧塔的废墟边进行,新的时代和自然界的春天就要来了,“我”忧愁和悲悯,真诚而善良,迎接行将到来的春天,可是这个春天“只有杜鹃存在,什么都完了”。
    “什么都完了”的悲哀刺激情绪贲张,他在心里失去了克制,喊着翠翠,向翠翠倾诉,就像喊着自己,向自己倾诉:“翠翠,你要哭,你尽管哭!你沉默,就让杜鹃为你永远在春天啼唤。你的善良品性和痛苦命运,早在我预料中,一切全在预料中。这就是人生!”
    在此之前和之后,《边城》及翠翠,一再成为沈从文纷乱思绪中最痛切的回忆、想象,一九四八年他在初版本样书上写了三百字的《新题记》,满怀人与事的悲伤,“惟书中人与个人生命成一希奇结合,俨若可以不死”;②沈从文自杀获救后缓慢恢复的日子里,精神时好时坏,一九四九年五月三十日晚上,孤苦无告之际,他连声呼喊翠翠:“翠翠,翠翠,你是在一零四小房间中酣睡,还是在杜鹃声中想起我,在我死去以后还想起我?”③
    翠翠是活在他文学中的女孩子,是家乡的山水和人事孕育、滋养的生命,由翠翠而想到家乡,回溯那个本来的“我”之所自:沙滩,河流,戏台,鱼,网,各种各样的人。在这巴掌大的一片地方,接续着平凡、简单而贫乏的一代代生命,“我”从那里来,欢喜回到那里去。可是,回去是不可能了,“试作溯流而上努力,即或知道源泉所在,依然不能回到那个源泉边去。一切都远了,除却保留在记忆回想中,什么都不存在了”。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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