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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读《复仇》(2)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长城》(石家庄)2014年第 田建民 参加讨论

    
    《复仇》当然也涵盖了这样的用意与题旨。但是,《复仇》已经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蕴含着作者更复杂的情感和对启蒙的更深刻的反思。我们知道,鲁迅一方面坚守启蒙的立场,一方面又在现实中深深地感到了启蒙的艰难和个人战斗的无力。感觉自己在与旧传统习惯势力的战斗中犹如置身于“无物之阵”,或“空虚中的暗夜”,尽管诗人真理在手,正义在胸,在“无物之阵”中左冲右突,勇敢地“来肉薄这空虚中的暗夜”,但是,最后发现“无物之物”已经脱走并最终成了胜者,“无物之阵”依然故在,而时时向诗人袭来的“空虚中的暗夜”,在“肉薄”中诗人却又发现“竟至于并且没有真的暗夜”。诗人充满正义与悲情的勇猛抗战被强大的对手——旧传统文化和旧习惯势力轻易地化为一场堂吉诃德战风车式的闹剧,这使诗人感到荒诞而无可措手。他一面抱着冲破铁屋子的希望为唤醒沉睡的人们而大声疾呼,勇猛地揭露和批判封建文化及封建吃人者的虚伪和罪恶,一面又由于封建文化和旧习惯势力的强大,感到这“铁屋子”万难破毁。他一方面对深受政治压迫与精神奴役的劳苦大众抱有深深的同情,一方面又对他们难以唤醒的愚昧、麻木及奴性的顽疾痛心疾首。这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就形成了鲁迅内心强烈的悲悯与愤激交织的复杂情感。这是“先驱者已经实现了的现代人的强大个性,与民族大多数基本上未进入‘人的现代化’历程的愚昧状态的反差,先驱者已经意识到的历史必然要求,与事实上没有实现,并且暂时看不到实现希望的反差。这反差太大了!它所引起的不能不是:浸透骨髓的痛楚,难言的失望,以及置身于荒野之中的寂寞……”(17)
    不过,虽然鲁迅在启蒙的过程中体验了难言的失望与悲愤,但他对启蒙者的处境与启蒙的意义是有清醒的认识的。他说:“‘个人的自大’,就是独异,是对庸众宣战。除精神病学上的夸大狂外,这种自大的人,大抵有几分天才——照Nordau等说,也可以说就是几分狂气,他们必定自己觉得思想见识高出庸众之上,又为庸众所不懂,所以愤世嫉俗,渐渐变成厌世家,或‘国民之敌’。但一切新思想,多从他们出来,政治上宗教上道德上的改革,也多从他们发端。所以多有这‘个人的自大’的国民,真是多福气!多幸运!”(18)他深信易卜生在《国民公敌》中借主人公斯铎曼医生所说的那句名言:“世上最强有力的人就是那个最孤立的人!”所以,他能够忍受着强烈的孤寂、失望与悲愤坚守启蒙的阵地而不放弃。正是这种对启蒙的坚守与反思的悲悯而又愤激的心态,使鲁迅的一些作品形成了一种“独异个人和庸众的相对”(19)紧张对立的设计模式。如《狂人日记》中的“狂人”,在别人眼中他是精神错乱的疯子,所以路人在看热闹,家人在为他“治病”。而他却是清醒地认识到了封建文化“吃人”的先觉者,他一心一意要劝转吃人的人,呼吁“救救孩子!”《长明灯》中的觉醒者执意要吹熄象征封建宗法制度与礼教传统的“长明灯”,同样与周围的庸众形成紧张的对立。他的启蒙行为得不到人们的理解与响应,反而是被他的启蒙对象即吉光屯的村民当成危险的“疯子”关押起来。这种“独异个人和庸众的相对”的模式在批判看客心理的一些作品中就表现为“看”与被“看”的对立关系。最典型的就是散文诗《复仇》和《复仇(其二)》。在作品中,作者在揭露和批判看客心理这一国民性陋习时,写被围观的一男一女既不拥抱也不杀戮直至干枯,最后以死人似的眼光,鉴赏这路人们的干枯,以此表达其精神的“复仇”,即怒其不争的愤激之情。当然,这里的“复仇”不是要使对方毁灭,而是以极端的方式来刺激从而警醒大众。正像孙玉石所说:“这里鲁迅对‘旁观者’冷峻的憎恶同样包含了他惊醒群众麻木的热烈渴望。诗篇表达的‘复仇’,并非是‘会稽乃报仇雪耻之乡’中的‘复仇’的意思,而是用‘无戏可看’的办法对麻木群众敲起警醒的钟声,目的仍是为了‘揭出病苦,以引起疗救的注意’。”(20)
    笔者认为,鲁迅的“复仇”不但不是要使对方毁灭,反而表达了一种耶稣受难而造福人类的献身精神,即宁愿以毁灭自己为代价来唤醒大众的自我牺牲精神。鲁迅清醒地认识到,改革是要付出代价的。他说:“可惜中国太难改变了,即使是搬动一张桌子,改装一个火炉,几乎也要血;而且即使有了血,也未必一定能搬动,能改装。”(21)鲁迅作为一个时代改革的思想先驱,他自然知道在改革中不仅要求别人付出代价,而且自己更要身体力行,以自我的牺牲换取改革的成功。在他的小说《铸剑》中,为了对残暴专制的国王复仇,宴之敖者不仅要求眉间尺付出生命的代价,而且自己也割下自己的头颅才完成了对国王的复仇,即以生命的代价来摧毁封建专制暴政。宴之敖者身上即有鲁迅的影子。鲁迅在如何对待子女的问题上决绝地主张:“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22)在对待旧式的包办婚姻问题上他表示:“不能责备异性,也只好陪着做一世牺牲,完结了四千年的旧账。”(23)在谈自己翻译外国文艺理论著作时表示:“但我从别国里窃得火来,本意却在煮自己的肉的,以为倘能味道较好,庶几在咬嚼者那一面也得到较多的好处,我也不枉费了身躯。”(24)这就是鲁迅的窃火给人类,虽遭天帝之虐而不悔的普罗米修斯式的自我牺牲精神。这也是《复仇》和《复仇(其二)》所隐喻的深层主题。
    下面还可从故事层面的浅层隐喻和精神层面的深层隐喻角度来对《复仇》进行进一步解读与分析。
    散文诗的全文分八个自然段。从故事层面的浅层隐喻看,第一自然段描写男女赤裸的身体及对他们将要偎倚、接吻和拥抱的想象;第二自然段则想象用利刃刺穿赤裸男女身体的情况。这是故事的第一部分,即故事的起因或开端。作者以极端夸张的笔法预设了这一似乎带有性与暴力的场面,以吊那些“旁观者”的情绪和胃口。第三至七自然段是第二部分,即描写故事发展的过程。与那些“旁观者”们的期待相反,一男一女裸身对立,捏着利刃,既不拥抱,也不杀戮,直至干枯。于是路人们无聊失望之极,终于无趣地走散,这里重点描写了“旁观者”们围观的丑态和他们失望的心理。“路人们从四面奔来,密密层层地,如槐蚕爬上墙壁,如马蚁要扛鲞头。……拼命地伸长颈子,要赏鉴这拥抱或杀戮。他们已经豫觉着事后的自己的舌上的汗或血的鲜味。”而在什么故事也没有发生,什么也没有看到之后,他们“觉得有无聊钻进他们的毛孔,觉得有无聊从他们自己的心中由毛孔钻出,爬满旷野,又钻进别人的毛孔中。他们于是觉得喉舌干燥,脖子也乏了;终至于面面相觑,慢慢走散;甚而至于居然觉得干枯到失了生趣。”作者对无聊看客的厌恶之情溢于笔端。第八自然段是全文的第三部分,也即故事的结果。描写干枯对立着的男女,以死人似的眼光,赏鉴这路人们的干枯。也就是以反观的方式实现了对看客们的精神“复仇”,即揭示和批判了看客心理这一国民性陋习。
    而在精神层面,散文诗的第一、第二与第八自然段所描绘的“生命的大欢喜”的三种情况,即逐层推进的三种人生追求和精神境界,才是作品的深层隐喻或真正的主题。
    在第一段,“人的皮肤之厚,大概不到半分,鲜红的热血,就循着那后面,在比密密层层地爬在墙壁上的槐蚕更其密的血管里奔流,散出温热。于是各以这温热互相蛊惑,煽动,牵引,拼命地希求偎倚,接吻,拥抱,以得生命的沉酣的大欢喜。”这里表现的是人的动物性或生理层面的两情相悦的“沉酣的大欢喜”。而第二段:“但倘若用一柄尖锐的利刃,只一击,穿透这桃红色的,菲薄的皮肤,将见那鲜红的热血激箭似的以所有温热直接灌溉杀戮者;其次,则给以冰冷的呼吸,示以淡白的嘴唇,使之人性茫然,得到生命的飞扬的极致的大欢喜;而其自身,则永远沉浸于生命的飞扬的极致的大欢喜中。”这里表现的是男女爱到极致的殉情。彼此爱得分不开,又可能因社会或道德等种种压力或原因而无法厮守,于是以死来作为对阻碍他们相爱的势力的抗争和“复仇”,以死来达到自我身心的解脱,来表明相互之间至死不渝的爱情,彼此以为对方而死感到精神的满足与愉悦,于是“永远沉浸于生命的飞扬的极致的大欢喜中”。最后一自然段:“于是只剩下广漠的旷野,而他们俩在其间裸着全身,捏着利刃,干枯地立着;以死人似的眼光,赏鉴这路人们的干枯,无血的大戮,而永远沉浸于生命的飞扬的极致的大欢喜中。”这里表现的则是理想者或改革者的殉道,即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而杀身成仁。男女为了警醒世人,对立直至干枯。“以死人似的眼光,赏鉴这路人们的干枯,无血的大戮”。以自己的死为代价,看着看客们的陋习被瓦解与歼除。这种精神上的较量与歼除,就是一种“无血的大戮”。以牺牲自己而换来看客的陋习被瓦解与歼除,完成了一种终极的抗争与“复仇”,于是精神“永远沉浸于生命的飞扬的极致的大欢喜中”。这就是先驱者为改革而甘愿付出生命的自我牺牲精神。正像钱理群所说:“真正伟大的复仇者,必定是伟大的牺牲者——请看鲁迅。”(25)
        注释:
    ①(16)(24)《鲁迅全集》第4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356页、第106页、第209页。
    ②《鲁迅全集》第12卷,第415页。
    ③⑦冯雪峰:《论〈野草〉》,见《冯雪峰忆鲁迅》,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172页、第172—173页。
    ④李何林:《鲁迅〈野草〉注释》,见《李何林全集》第2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80页。
    ⑤⑧(20)孙玉石:《〈野草〉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100页、第105页、第101页。
    ⑥⑨⑩闵抗生:《地狱边沿的小花——鲁迅散文诗初探》,陕西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58页、第58页、第59页。
    (11)(12)李天明:《难以直说的苦衷——鲁迅〈野草〉探秘》,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34页、第135页。
    (13)胡尹强:《鲁迅:为爱情作证——破解〈野草〉世纪之谜》,东方出版社2004年版,第100页。
    (14)《鲁迅全集》第5卷,第474页。
    (15)(18)(21)(23)《鲁迅全集》第1卷,第170—171页、第327页、第164页、第322页。
    (17)(25)钱理群:《心灵的探寻》,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84—85页、第92页。
    (19)李欧梵:《铁屋中的呐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96—97页,第98页。
    (22)《鲁迅全集》第6卷,第25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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