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本学难题? 2013年4月,花城出版社隆重推出王蒙据说动笔于1974年的上下两卷、70万字长篇小说《这边风景》,引起文坛震动,有说是新疆南北历史、社会和文化习俗的百科全书(姑丽娜尔吾甫力);有说是汉语世界有关西域的最重要文献,"深入西域,又写出巨幅长篇者,王蒙堪为古今第一"(赵一凡;有说是"文革"与十七年文学真正"落幕之作"(雷达);还有批评家认为此书一出,不仅如王蒙本人所说,找到了他的"清蒸鱼的中段",其60多年创作历程因此变得完整,而且"十七年"、"文革"乃至整个"中国当代文学"也因此由残缺走向完整,此为三个完整说(王干)》许多人还认为,这部在王蒙迄今为止的文学生涯中耗时最久、篇幅最长、人物最多的奇书,撇开当下读者不难理解和剥离的过去时代政治文化印记,单就叙事内容而言,也是这位传奇式作者所有作品(包括长篇)当中生活积累最厚实、多民族文化生活细节最丰富(有人说是"排山倒海")、感情投入最丰沛、艺术(语言)表达最酣畅的一部,其重要性无论如何估计都不为过(陈晓明)。 也有人提出质疑,说这部主要写于"文革"后期、取材60年代初至"文革"前夕新疆生活的长篇,果真能出污泥而不染,冲破"文革文学"的沉重帷幕,成为那个年代在文学上的一个成功例外吗?尘封40年之久的"旧作"重见天日的理由究竟是什么(陈冲)? 而就在批评家和学者们各抒己见之时,一个版本学上的难题也困扰着大家。 请看书后勒口"关于本书"的一段介绍性文字: 本书写于1974年至1978年,后因各种原因未曾出版,一直放在库橱里。2012年作者重新发现并审读了书稿,做了必要的修改,添加了目录、人物表和每个章节后面的"小说人语",在基本保持原貌的情况下,郑重交由花城出版社出版。 "目录"、人物表"、"小说人语"很清楚,都是2012年添加的,但小说正文何处做了"必要的修改"?怎样是"基本保持原貌"?仅仅根据这段文字,难知其详。"下卷"交代那位左得可爱的"四清"工作队的"聿洋"后来经历了"拨乱反正、平反冤假错案、改革开放、动乱、市场经济、唱红歌和薄谷开来杀人案审判",一望可知是作者撰写的"情况介绍"所谓"适度地拉到新世纪来",但除此之外,正文部分哪些是2012年4月至8月两次"校订"对"1978年8月7日"作者在北戴河完成修改的那个"初稿"(下文将说明这其实是第二稿)所作的"必要的修改"? 笔者2013年5月开始阅读《这边风景》,将近一年之后才动笔写这篇评论模样的文字,主要就因为始终无法驱除这个疑问。许多次读到某些看上去似乎不太像"文革"时期王蒙能说的话时,总疑心那就是2012年的添改。可继而又想,为什么一定是2012年的添改,而不是1978年北戴河的修改,或"情况简介"所谓1979-1980-1981年间多次"试图动一动,作一番起死回生的拯救"时可能的局部调整呢?王蒙思想和用语往往超前,1984年《在伊犁》系列之一《边城华彩》就写到"被拜年",而"被什么什么"的结构最近两年才一度成为网络流行语!根据个别文字判断小说正文具体写(或改)于何时,十分危险。 可一旦放弃这种努力,经过1978年北戴河修改、1979-1980-1981可能的多次改动,尤其2012年两次校订之后,大约1976年底完成的真正的初稿(情况详见下文)在最后出版的校订本上还会留下多少"原貌",就不得而知了。 理论上可以说,正式出版的《这边风景》很可能叠合了上述四个不同时期创作和修改的文本,因此研究者和批评家的困窘就不难想象:他们是要将前三个创作和修改阶段理论上存在的三个本子和最后出版的第四个本子分而治之,还是综合起来?分而治之的线索是什么,综合起来的根据又在哪里? 《这边风景》似乎带来了版本学上无法破解的难题。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