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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台静农新诗六首(3)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新文学史料 邓谦林 参加讨论

    因为台静农早期的生平资料有限,所以难以找到他受过无政府主义影响的直接证据。但是将他的作品和当时中国的文化环境及无政府主义思潮互相参证,便可发现台静农思想中具有反权威、反礼俗、喜言暴力(暗杀)等无政府主义思想因素。从这个角度看他上小学时推倒火神庙里的菩萨,他激情礼赞日本中冈坤一之刺首相原敬,其旧体诗《沪事》感慨朝鲜人尹奉吉在上海袭击日本白川义则等军事长官,小说《我的邻居》中描述的英勇反帝的朝鲜刺客形象,就容易理解了。虽然不好说台静农就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但是起码可以认定他的思想中有很重的无政府主义因素,激荡着他心中的激情,影响到了他的创作和思维方式。
    诗歌《宝刀》和《寄墓中的思永》主要是写革新外部世界的悲壮志愿;后四首新诗则主要抒发抑郁的情感。《因为我是爱你》、《请你》、《狱中见落花》写欲爱而不能之煎熬;《狱中草》虽写革命理想,但也用象征的手法、抒情的方式来表现。理淡而后情浓,由外而内,由直白而蕴藉,这与中国新诗主流风格的发展变化,大体上是同步的。
    台静农和未婚妻于韵闲成亲后的两年中,只创作了两首新诗。其中《因为我是爱你》写于1926年11月1日,1927年1月25日发表于《莽原》第2卷第2期。这是一首情诗,但诗中写的不是爱的缱绻,而是决绝。它有三节,分别写“因为我是爱你”,为了不将悲伤、空虚留在“你”心里,请“你”遗忘过去的交往;“我是已经交给了毁灭”,不愿伤痛和不幸生在“你”欢欣的大地;所以当“我”面对这凄冷墨黑的冬夜,只得将自己的伤痛、不幸和爱都紧锁在监牢里。它的重点并不是写爱情,而是写凄冷墨黑的“冬夜”对“我”的人生、爱情的摧残。这让人们痛恨“冬夜”;主人公将自己交给毁灭,意味着要不惜一切地反抗这“冬夜”,为了无所牵挂地去反抗和不让所爱之人受到伤害,因而只得压抑自己的爱情。此情此景,有如荆轲行于易水上,悲壮至极。该诗显然不是古代诗学所说的喻君臣之德的写法;想爱又不能爱,也不是写给妻子于韵闲的。或许台静农写的是他的见闻感受?但更大的可能是他的经历而不是经验。他此前发表的小说处女作《负伤的鸟》写了父母包办婚姻对两个青年男女的伤害,台静农十分疼爱的四妹台传馨,认为这实际上写的是他自己,表达了他对自己婚姻的不满(26)。这首诗应该是缘于他受了婚姻的束缚、面对心上人却无法再爱的纠结。
    另一首《请你》写于1926年12月29日,也发表于《莽原》第2卷第2期。这首诗只有两节八行,写生之悲惨和希望的渺茫,悲观,满含着愤激之情。诗意比较模糊,结合同期创作的《因为我是爱你》,可以视为是抒写爱情的。因为台静农奉命成婚,过去的爱情理想化为了泡影,没有了爱情的婚姻让他觉得没有将来,人生失去了意义,所以诗中说,欢欣都交付在虚空里,过去、现在和将来都凄楚和酸辛,所以不如在“宝刀”和“毒药”下早些死去,绝望无奈之时,只得以死来抗争。但是结合当时的社会环境,又可将其视为一首隐晦的、针砭时弊的抒情诗。诗中的“你”可理解为国家、政府或时局。这一年天津发生了大沽口事件、英国在四川制造了“万县惨案”、张作霖与吴佩孚攻占北京、各军阀混战,国运更衰微,政府更腐朽颓败;北京制造了女师大事件、“三一八”惨案,邵飘萍被枪杀,鲁迅、林语堂等50多人被通缉,进步人士惨遭迫害,人民生活艰难。面对此情此景,作者难怪要愤激地说“请你不要吝惜,宝刀和毒药的施与;我不愿再说欢欣,因为我的欢欣都交付在这虚空里!”既然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如此危险、痛苦,那就让迫害来得更猛烈些吧,好让“予及汝偕亡!”时局坏到极点,连躲在回忆和梦想中度日都不可能,因为过去仍是“酸辛和凄楚的”,“将来依然如同我的过去!”闻一多于1926年4月15日在《诗镌》发表的《死水》可以说是这首诗的同调。而且这种对国家的恶感仍在延续、加剧,1928年第1卷第11期《泰东月刊》刊载的瑜堃的一首新诗《姑娘,请你不要绝望!》便在呼喊“现在啊,现在,只有黑暗一片,充满着血腥!”
    因未名社出版韦素园、李霁野翻译的托洛斯基的《文学与革命》,台静农、李霁野、韦丛芜三人于1928年4月7日被捕。幸好台静农的好友常惠,“急难风义”,托请叶恭绰出面营救,三人在狱中得到了较好的对待,没有吃什么苦头,被关了50天就释放了(27)。以此经历为素材,台静农创作发表了两首新诗。《狱中见落花》于1929年3月10日发表在《未名》半月刊第2卷第5期。它共两节十行,营造了一个温馨、悠远的情境。诗人被幽禁,见狱室院中的海棠花落,突发奇想,拾瓣抛向空中,祈求它向女友报道被禁的消息;但花瓣凄然落地,似不愿飞去,于是诗人疑心花瓣是从伊处来,报告伊窗前孤独啜泣的样子。在黑暗残暴、视生命如草芥的年代,被禁狱室,却如此淡然;见落花,没有如往常文人,叹时光流逝、生命短促,却如此温馨,诗境奇高,也足见“伊”的神奇力量。然而,“伊”不是他的妻子,从各种文献资料来看“伊”应该就是1925年毕业于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国文系、思想激进又有诗才的孙祥偈(1903-1965)(28)。心上人的选择,诗中的情谊,可见他的革命倾向和对纯洁、自主爱情的追求。此外,胡思永的新诗《寄君以花瓣》的首末两句都是“寄上一片花瓣,我把我的心儿付在上面寄给你了”(29)。台静农曾与胡思永友好交往,读过他的诗作,抛花瓣寄深情的意象或许源于此,但是台诗更温馨、更精炼、更有韵味。台静农的学生罗联添认为“新诗六首,以此诗情韵绵邈、境界最高”(30),所言非虚。
    1929年3月25日,台静农在《未名》半月刊第2卷第6期发表了他最后一首新诗《狱中草——时代的北风》。它共三节十五行,描述怅然别离的情景;幽禁似乎让人忘记了春天,但在梦中仍望着“时代的春的新生”;最后满怀信心地认为正是“时代北风”,“将吹开我们时代的好花!”台静农化用雪莱《西风颂》的诗句,用象征手法表明新时代、新社会必将诞生的信念。雪莱也是鲁迅喜欢的诗人,他在《摩罗诗力说》中曾赞赏其“不为顺世和乐之音”、“争天拒俗”的精神(31)。诗中的“好花”象征着什么?罗联添先生认为“时代的好花”,意有所指,“盖左派人士相信奉行马列主义的新中国即将诞生”(32),似疏于史实,过于武断。当时囚禁他的是奉系军阀,共产党与国民党实行党内合作的形式,在1928年前后受到了很大的压制,实力和实际影响并不大;而国民党打着三民主义的旗帜,领导的第二次北伐却进展迅速。当时人们仍相信北伐的目的就是孙中山所说的打倒军阀和铲除军阀赖以生存的帝国主义,建设一个人民的统一的政府,实现中国人民的自由解放。北伐军的节节胜利,统治北京的奉系军阀眼看就要被打败,让许多人欢欣鼓舞(33)。当时众多媒体对此都做了大量的报道,“民国时期期刊全文数据库”中以此为题的报道仅1928年就有近400条。受到优待的台静农、李霁野可以通过一个警察与常惠互相通信,因而一定知道北伐的情形。就当时的情形来看,“好花”应该指民主独立的共和国;而就个人来讲他自己将被解放,重获自由,可与女友重续情谊。身陷囹圄,有惊无险,有常惠、庄严、董作宾等挚友,有鲁迅、刘半农、陈垣等文化名人赏识、提携,志同道合的女友给了他温暖的精神家园,所以这首诗节奏明快,情绪由幽伤到欢畅,少了些抑郁,多了些乐观,饱含着希望。
    台静农的新诗,艺术水平不算很高,但都是他的人生际遇及其感受与志愿的真诚表现。六首诗作中出现的重要词汇分别是愤极、狂怒,冷冰冰、缠绕,凄风、毁灭,酸辛、凄楚,悽然、幽寂,怅望、春风,它们并不“温柔敦厚”、“思无邪”,其中充满了对旧秩序和社会乱象的恶感,以及无畏的革新精神与对“新生”的期待。它显示的反权威、反旧机制的立场,后来得到进一步强化,影响了他一生。我们不应忽视,六首新诗都是及时公开发表的,这说明诗作不仅是写给自己和友人的,更是写给社会的,作者有着启蒙大众、感召社会的愿望,也反映出20世纪初中国文统、道统的新变。
     
    注释:
    ①②④(22)(26)(27)陈子善编:《回忆台静农》上海教育出版社1995年,第304、1、305、306、305-306、4-5页。
    ③台静农:《台静农诗集》,翰墨轩出版有限公司2001年,第43页。
    ⑤⑥⑩胡适:《胡适学术文集·新文学运动》,中华书局1997年,第280、385、32页。
    ⑦胡适:《我为什么要做白话诗》,《北京大学日刊》1919年9月16日至23日,又载于《新青年》1919年10月1日第6卷第5号。
    ⑧(20)胡适:《尝试集》(增订四版),亚东图书馆1922年,第1、54页。
    ⑨宗白华:《新诗略谈》,《少年中国》1920年第1卷第8期,第60页。
    (11)赵家璧主编:《中国新文学大系》(第八集),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1935年,第2页。
    (12)(14)胡适:《胡思永的遗诗序》,《胡思永的遗诗》上海亚东图书馆1924年,第3、10页。
    (13)参见胡思永:《初作诗时的自序》,《胡思永的遗诗》上海亚东图书馆1924年。
    (15)胡思永:《初作诗时的自序》,《胡思永的遗诗》上海亚东图书馆1924年,第2页。
    (16)参见:《又发现了一个研究文学的团体》,《国民日报》副刊《觉悟》1922年第6卷第19期;《明天社宣言》,《晨报副刊》,1922年第6期。
    (17)王警涛:《为新诗家进一言》,《文学周报》1921年第23期之《文学旬刊》。
    (18)(30)(32)罗联添:《台静农先生学术艺文编年考释》(上),台湾学生书局有限公司2009年,第69、154、155页。
    (19)有关中冈坤一刺原敬事件,可参阅《日本首相原敬被刺》(《中华英文周报》1921年第6卷,第134期,第71-72页)、中冈坤一刺死了“日本专制阴谋的首相原敬”(《光明》1921年第1卷第1期,第22-23页)、《日本原敬首相之被刺》(《东方杂志》1921年第18卷,第22期,第71-72页,配有照片《最近被刺之原敬首相》)、《日相原敬被刺记》(《英语周刊》1921年第320期,第6页)等文。
    (21)《“觉悟”的宣言》,《觉悟》1920年第1期,第1页。
    (23)李霁野:《我的生活历程(一)》,《新文学史料》,1984年第3期,第52页。
    (24)台传馨的《难忘的“松子”大哥》,李霁野的《从童颜到鹤发》等文都曾提到了这件事,但都没有说具体年月。
    (25)参见:中国人民大学中共党史系中国近现代政治思想史教研室编:《中国无政府主义资料选编》(1982年),葛懋春、蒋俊、李兴芝编《无政府主义思想资料选》(上下)(北京大学出版社1984年),蒋俊、李兴芝的《中国近代的无政府主义思潮》(山东人民出版社1991年),威廉·葛德文的《政治正义论》(商务印书馆2007年),蒲鲁东的《贫困的哲学》(上下)(商务印书馆2011年),巴枯宁的《国家制度和无政府状态》(商务印书馆2013年),克鲁泡特金的《互助论》(商务印书馆2010年)等。
    (28)对于台静农与孙祥偈的恋情可参见:
    (1)鲁迅:《鲁迅全集》(第12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第165页:1929年5月17日,鲁迅致许广平信中提到“台静农在和孙祥偈讲恋爱,日日替她翻电报号码(因为她是新闻通讯员),忙不可当。”
    (2)鲁迅:《鲁迅全集》(第16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第135页:1929年5月28日,鲁迅日记载有“晚访幼渔,在其[寓]夜饭,同坐为范文澜君及幼渔之四子女。李霁野来访,未遇。孙祥偈、台静农来访,未遇。”
    (3)李霁野:《从童颜到鹤发》,《回忆台静农》(陈子善编),上海教育出版社1995年,第5页:我忆起狱室邻院海棠花落时,静农还写了一首诗《狱中见落花》,表现了他对一位女友的纯真的友谊。
    (4)叶嘉莹:《台静农先生诗集》“后记”:1996年叶嘉莹访问李霁野,李再次证实当时台静农与一位女友绝非一般的情谊。
    (29)胡思永:《胡思永的遗诗》,上海亚东图书馆1924年,第88-89页。
    (31)鲁迅:《鲁迅全集》(第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第68页。
    (33)关于二次北伐可参见:(1)《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北伐宣言》,《浙江民政月刊》1928年第6期;(2)许德珩:《北伐的意义与价值》,《革命评论》1928年第4期;(3)马濬:《北伐和反日》,《革命评论》1928年第4期;(4)费锡胤:《庆祝北伐胜利》(歌曲),《儿童世界》1928年第22卷第7期,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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