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克福学派代表人物阿多诺的批判理论充满了对当下人的生存状态的终极关怀,他试图通过绝对批判建立一个没有任何压抑和统治的个性解放的社会,实现人的本真生存方式,这是一种典型的生存哲学,即批判性生存论。纵观整个阿多诺的批判理论,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他的生存论有很强的张力,呈现出极具锋芒的批判性色彩,他以其独特的思想家的气质和勇气向绝对的同一和权威提出了挑战。所以他的生存之思不是静态的感悟,而是彰显着动态之感,其冲击力之大是难以想象的,也就是说这种生存论给人以强烈的震惊感。但是,当我们以阿多诺自身的否定逻辑来审视他的理论时,其理论也存在着一定的瑕疵。事实上在现实的世界中人常会感到无奈的困惑:常在超验的与经验的或理想的与现实的的矛盾中无法自拔,这是一种存在的困顿,而人类就是以困顿的方式在存在着。 一、 令人“震惊”的批判性生存论 (一)对神话的辩证思考 作为法兰克福学派的一员主将,阿多诺主要在《启蒙辩证法》的前两部分内 容里集中探讨了神话的启蒙意义,且很有见地。如果说阿多诺以其知识分子的高贵不遗余力清算着启蒙理性的话,那么他清算的突破口就是作为启蒙载体的神话。阿多诺认为,启蒙精神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到希腊神话,尤其是在“欧洲文明的基石—荷马史诗,比任何其它著作都更生动地证明了启蒙精神与神话错综交叉地编织在一起。”在希腊悲剧诗人所创作的那些神话中,已经显露出被培根推崇为真正目的的原理和力量,即这些神话因其具有的启蒙性则给那些在自然强力面前显得很脆弱的人们以生之力量。可见,启蒙精神通过神话得到了确认。 但在神话的启蒙下,在与大自然的斗争中,人因获得了对自然的支配权,而滋生了一种霸权式的人类中心主义思想,人可以统治一切而忘记了自然本身的规律性。阿多诺通过对神话与启蒙关系考察后得出结论,神话与启蒙一样都想确立主体对自然的支配权和人本身的控制本能,甚至可以说,神话本身就已经是启蒙,神话就成为启蒙精神的表达。由此可知,启蒙和神一样都是对维系人类得以生存的自然界有着很强的支配欲,人与自然界的关系由和谐变为对抗,更严重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身,甚至个人之间的关系也神化了”。可见,“启蒙”精神无所不能,启蒙已经退化为神话,已经成为统治的工具,“启蒙精神为了效力于现存制度而疯狂欺骗群众。”如此这样,异化了的启蒙无疑会导致人类文明走向野蛮与倒退。我们由此可以领会到阿多诺“启蒙辩证法”的精髓,就是那个意在征服自然、摆脱恐惧使人日趋走向成熟的启蒙精神,由于其自身工具性特质而走向了反面,构建了新的神话,使人类陷入了深深的野蛮状态。这是一种震聋发聩似的学理思辩,给人以强烈的警醒。神话本来是一个普通的文化人类学范畴,但阿多诺以其深刻的剖析能力,看到了神话哲学更为隐蔽的一层,神话的背后仍然存在着另一个“神话”,这不能不让人为其睿智而折服。进而言之,阿多诺“反神话”的思维让他对海德格尔本体论的深层本质也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二)海德格尔存在本体论神话的撕破 在《否定辩证法》、《本真性的胡话》等著作中,阿多诺深刻地揭露了海德格尔终结主体形而上学的虚假性,批判了存在本体论的反辩证法的实质,撕破了海德格尔的同一性“神话”,凸显出他特有的生存观。对于犹太思想家来说,海德格尔与纳粹主义具有内在的精神一致性是无可争辩的,二者是共谋的关系,“存在”最终演变成了对个体的奴役。首先,阿多诺认为,“存在”本身具有“先验的神圣性”,是个至高无上的概念,是绝对超验物,存在之思就是超验之思。阿多诺一针见血地指出,海德格尔的存在“背后的含意是理性的构想可以预先设计一切丰富的存在的结构。这是古老的绝对哲学的第二次重演。其第一次重演是后康德的唯心主义”。这里是说,他的这种哲学与过去的第一性哲学有着命定的连续性,是一种新的本体论,是20世纪新的神话,具体而言就是一种哲学纳粹主义。这种“存在”的背后存在着一种无形的本体樊篱,更为关键的是那是一种对人的更隐蔽的奴役。其次,“存在”已退化成一种对人的奴役。具有“先验的神圣性”的“存在”创造了一个极富权威的神话,人们也就对这个神话的“存在”顶礼膜拜,长此以往“对存在的信仰……的世界观……退化成一种存在的奴役”。简而言之,“存在”奴役的就是具有鲜活生命力的作为客体的人,也就是以其隐蔽性实现了对人的钳制。由此可见,海德格尔已使纯粹的“存在”本身具有了“同一性”,而他把同一性中的非同一性当作一种家庭耻辱掩盖起来,进而把同一性当作总体性而具有本体论的在先性,忽略非同一性的存在。海德格尔这种同一性虽然彰显着主体性的存在,甚至主体性已被抬高到先于一切的绝对地位,但是这种主体性实质上是统治者的代言人。海德格尔忽视客体的存在,暗示出人是由“存在”来支配生存的,“存在”就是专制的工具,这是一种绝对哲学的延伸与变异,他本人最终成为了纳粹主义的同谋,其本人对人类苦维尤其是对奥斯维辛事件也就很冷漠了。 (三)沉重的奥斯维辛死亡之思 阿多诺在对奥斯维辛事件进行痛苦地思考中,提出一个几乎令全世界为之震惊的命题:“在奥斯维新辛集中营之后你不能再写诗了”,诗最终象纳粹样被送上了审判台。阿多诺为什么把诗放在如此可悲的位置?“在奥斯威辛集中营之后你能否继续生活,特别是那种偶然地幸免于难的人、那种依法应被处死的人能否继续生活?他的继续存在需要冷漠”一句告诉我们,活着的人往往是以冷漠的姿态目睹着灾难的发生,甚至没有反思。更为可悲的是,在奥斯威辛之后的现实生活中,“思想家和艺术家时常描述一种不是身临其境、不是在表演的感觉,仿佛他们根本不是他们自身而是一类旁观者”,也就是说他们以“旁观者的状态”而不是深入到苦难生活之中进行创作和表演,这种姿态与以一定“审美距离”而保持“旁观的姿态”的诗一样,表现出对奥斯威辛灾难的麻木,对每一个人生命的冷漠,而实质上这种所谓“诗”一样的审美姿态相对于人类的苦难来说就是一种无人性的野蛮行径了,这还谈什么“写诗”?如果真要写诗的话,那就是一种软弱。到此为止,我们可以看到,阿多诺极为反对写诗,这是一种基于深重苦难意识的悲愤的决裂,而在他的内心深处则是对奥斯威辛灾难的沉痛反思,是对现实世界中每个鲜活生命的尊重,也是对海德格尔死亡之思的反驳。 海德格尔曾提出一个著名的命题:“向死而生” ,即人是一种莅临着死亡的存在,活着本身也就在死去。但在面对奥斯维辛的死亡事件时,这种死亡观显得很空洞。在奥斯维辛集中,人已不是有生命的人,而是作为试验品的物,那种所谓的对先验生命延续的信心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就已消失了,这还何谈生前的勇敢和死亡之后的生命?可见阿多诺对海德格尔这种虚无的死亡之思进行了勇敢的拒斥,他清醒地认识到奥斯维辛实质上是对生命的野蛮剥夺,可以说是对“存在”本身的切除,他关注的是现实中活生生的人,是在对奥斯维辛的血腥屠杀的控诉中,把人从神话的天空中拉回到大地上,这不能不说是对人实存的生命最真诚的关怀。总之,奥斯维辛在阿多诺的精神深处作为一种隐痛始终萦绕着他,也就是说阿多诺的诸多思考都与奥斯维辛形成了深层次的回应,而这其中他也找到了导致这种灾难产生的哲学源头,即“同一性”。“奥斯维辛集中营证实纯粹同一性的哲学原理就是死亡”,而在同一性原则奴役的密网中,“任何不进入同一性中的东西、任何在手段领域逃避计划的合理性的东西都成了为同一性带给非同一物的灾难而进行的可怕的报复”,同一性成为一种无形的杀手在屠杀着生灵。究其终极目标而言,阿多诺否定的辩证法要做的正是要回到现实的主体与客体,拯救非同一之物,撕碎海德格尔存在哲学的神话面纱,建构真正平等合理的由主体与客体所组成的星丛世界,以此来彰显异质体的主体性特征。 (四)“非同一性”:异质体主体性的彰显 首先,“非同一性”以批判的反思彰显异质体的生存意识。阿多诺的否定哲学所秉承的是一种“瓦解的逻辑”,所以其所谓的否定强调的是绝对的否定。具体而言,阿多诺把自己的哲学看作是“批判的反思”,就是“矛盾地思考矛盾”,而矛盾就是“从同一性方面来看的非同一性” 。也就是说,阿多诺的否定辩证法是立足于人生存的、批判同一性的非同一反思意识,在对传统理性及文化工业进行无情批判后,他企图利用艺术来彻底否定和抗议资本主义的异化现实。所以,由“同一性”到“非同一性”,就是力求建构出人的合乎人性生存的蓝图,即始终保持着对压制人的同一性有着自觉的批判和反思。就“非同一性”本质内涵而言,它不是一种外在的说“不”,也不是一种简单的拒绝和破坏,而就是“异”,就是矛盾,即非同一性就是揭示同一性幻象掩盖下的真正矛盾,它使矛盾成为持久关注的对象。所以非同一性是基于同一性自身逻辑中的非同一性和差异性,即矛盾统一之中不可调和的差异性。一句话,非同一性是同一性中的异质性,它是一种客观的矛盾,是一种对碎片和断裂的正视。所以,基于非同一性的否定的辩证法是对社会主体生存中的深层矛盾差异的自觉,这种自觉必然会让个别性的特殊体从同一性的桎梏中解放出来,并以对同一性的永远抵抗的勇气来争取获得合乎人道的生存空间,从而建构一个合理的平等开放的生存体系。 其次,“非同一性”建构开放多元的星丛生存体系。“非同一性” 的具体表现形态就是阿多诺所强调的“星丛(condtellation)”,他借用“星丛”这个范畴来强调对异质的关注,打破普遍对特殊的压制、存在对存在者的统领这种强制性关系,让异质性处于一种互不干涉的呈现鲜活生命力的自由生存状态,也就是“那种无中心和无等级的非架构状态”。 我们可以看出星丛呈现出无中心的动态特征,这里非同一性的异质体势必会以矛盾的形式共存,从而形成了多种万分并列的“星丛”。很显然,概念的星丛彰显的是平等开放自由的多元共生的生存理念,它消解权威,取消经典,颠覆中心,所有的异质体共处于一个四通八达、纵横交错的体系之中。但是,在现实同一性的压制下,这种理想生存之态是很难寻觅到的,或许具有不和谐性品质的现代艺术才是生存个体理想的栖居之所。 另外,异质体的主体性在现代艺术中获得自我拯救。阿多诺对“非同一性”的价值诉求,就艺术而言,就是以现代艺术来拯救已处于危机的人性,即通过现代艺术来表现人的心灵世界,拯救人类精神理性,来改变人性已经沦落的状况。第一,阿多诺认为,现代艺术的否定性是对既存现实的否定和批判。阿多诺的艺术观是他的非同一性真理观在艺术哲学中的体现,“艺术作品在本质上是否定性,因为它们受到客观化法则的制约;也就是说,艺术作品消除或扼杀其客观化的事物,将其从直接性和现实生活的关联中强行分裂开去”。“现代艺术的否定性,…这委实是现代艺术的发展方向” 。这样,艺术作品就势必存载着批判性的否定力量,否定性乃现代艺术的本质特征,这具体表现在现代艺术形式上具有明显的不和谐性和破碎性特征,内容上是反艺术,是对苦难意思的表达。第二,现代艺术的主体性是拯救人的心灵、恢复人的本性的有效途径。“艺术是一种存在,由于其构形本质而成为精神性的了”,在艺术的存在世界里,存在着一种主体精神的张扬,即从现代艺术的不和谐和对苦维的表现中,可以看到人类对自身处境的焦虑和绝望。事实上,这不是一种不作为的绝望,而是一种以这种方式来抵抗现实,这种抵抗的艺术实质上是对个人主体性的诉求,其中隐含着一个充满生命激情的人在祈望人的主体性能得到救赎。基于此,现代艺术是主体在“震惊”后的顿悟,是在绝望中拯救自我,是否定既成现实、拯救人的心灵、恢复人的本性的有效途径。由此艺术通过“内在批评”来唤醒人的真实灵魂,激发人的创造力,使人恢复“自主性”,走向“内在的自然”。 综上所述,在阿多诺所批判的意识形态、工具理性、海德格尔本体论、奥斯维辛灾难背后的谋划等对象中,这里无不渗透着“同一性”阴灵,而这种“同一性”正构成了对个体生存的无形钳制,阿多诺对此进行了勇敢的斥拒与对抗,这种抗拒深刻地触及了它们的本质根源,即源于统治和压抑的“同一性”。所以我们说,阿多诺自始自终以对同一性的批判为主线来建构他生存哲学,而反同一性就成为阿多诺哲理运思中的鲜明主题。这样,阿多诺由对“同一性”抗拒的“非同一性”哲学是从人的非同一的存在状态出发,是由一元到多元,由整体到碎片,由一极到多极,其中没有强迫和压抑,始终维护着人的尊严。阿多诺以极具穿透力的视角对当代资本主义社会进行批判,这个社会已是一个全面异化的病态社会,已经陷入“总体性”危机。曾经是人类文明核心的启蒙理性已变成了对人自身的奴役,曾经给人带来娱乐的文化工业产品以其欺骗性和操纵性在隐密地吞噬着人性,以“同一性”思想为核心的传统形而上学理论在整合和抹杀着差异体,更为可怕的是奥斯维辛的死亡更确证了“同一性”原则对生命的冷漠和蔑视。于是,形而上学终结了,道德伦理丧失了,人类找不到生存之基,甚至处于空前的绝望心态,这就是人所面临的极具危险和恐怖的边缘状况,它不能不让人们感到“震惊”。雅斯贝尔斯在其巨著《哲学》的导论中讲到哲学有三个根源:惊异、怀疑和震惊,他进一步阐释到,人们正因为惊异,才意识到自己知识的匮乏,方具有问题意识,进而获得真知和见识。这种见识的积累最终会让人以否定观对每一事物产生怀疑,而这种怀疑就是批判性的超越。但哲学产生的重要根源在于:人被抛于“终极境况”之中产生的“震惊”感,这些“终极境况”包括死亡、痛苦、机遇、罪恶等,它们是我们仍何人都无法逃避的境况。而哲学不断追寻的“目标在于领悟人的现实境况中的那个实在”,所以说,人正是在处于边缘境况产生的“震惊”体验中,最能切身领悟到人作为“那个实在”的本真状态。联系到阿多诺的极具冲击力的批判性生存论,它无疑是让人对其自身的生存境遇感到“震惊”,人已处于失去自我本真的边缘境况,我们务必要反省,以自觉后的顿悟来畴划好自己的合理生存。阿多诺的批判性生存论正在唤醒沉睡抑或麻木了的我们,他力求“用社会的深层批判分析唤醒人民,用真正的‘人的完美形象’引出人们走出黑暗的世界”,所以他的这种生存论本身就已给我们以强烈的震惊感。震惊之后,我们突然获得一种澄明的顿悟感:对于自身所处的生存状态,我们清醒了,更自觉了,我们要为争取自己本真的生存状态而不断地奋争。在此, 笔者认为这种震惊感本身就是一种极具特色的生存性“启蒙”。 二、生存悖论抑或哲学悖论? 毋庸质疑,阿多诺的思想影响是很大的,它已成为当今诸多哲理思考的重要的理论资源。但是当我们走出其理论殿堂并运用否定性思维来审视这种理论时,发现阿多诺已不自觉陷入了矛盾之中,这就是一种生存悖论——人就是在由悖论生成的矛盾中困顿地生存着。另外一个问题是,阿多诺在反同一性时,其理论思辨是否形成了一个新的同一体系,而这个体系很可能就是具有启蒙性质,也就是说阿多诺思想是否在无形之中形成了反同一性的同一性、反启蒙的启蒙性,这应是值得反思的。 先谈第一问题。人的存在是一种悖论式的存在,即:既是经验的,又是超验的;既是客观的,又是主观原;既是肉体的,又是精神的;既是现实的,又是理想的;既是实然的,又是应然的。究其悖论(paradox)的内含,那就是“违背形式逻辑,却可以从中得出互相反对的两个结论,让人感到困惑莫名”,这里关键是对立的每一方都联系着一个“自我”,始终以同一个自我意识来进行下判断,而事实上自我本身是被撕裂了,不可能在对立的两方面达成完全统一,也无法以一种全面的方式占有自己的全面本质,这样就会导致自相矛盾乃至自我冲突。所以,在人的生存中,生存悖论的存在具有普遍性,人类的生存也就始终伴随着特有的内在冲突。从这个意义来说,人的生存的悲剧性植根于人的生存悖论之中,它让人常处于痛苦彷徨之中。那么,就阿多诺的苦难意识和焦虑意识而言,这正是他生存悖论的一个表征。阿多诺以思想家的高贵姿态或者说精英意识对曾经给人类文明带来巨大作用的启蒙理性、现代技术等进行否定,而事实上这些就是人类文明的发展和人之生存的现实根基,很显然阿多诺是以精神的超验的理想自我来对人本真的样态进行预设,但一旦走向偏激就必然会让人内心感到困顿。这里就涉及到,我们以什么样视角来看待对立的两方面,也就是对启蒙理性和现代技术文明如何进行下判断。我们知道,启蒙理性曾经使人趋向成熟,而科学技术则给人类生存更多的可能性。但问题是科学的发展可能使我们把过去的伦理、亲情、社会血缘关系完全打破了,也会使“一种舒舒服服、平平稳稳、合理而又民主的不自由在发达的工业文明中流行”,尤其是能够毁灭人类的核灾难的威胁让人们对科学技术感到恐怖,这是技术理性发展的极至,正是由此有人把科学技术直接断定为意识形态。这样以来,理性压抑了人性的发展,技术毁灭了人的基本生存,人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客观根基,但另一方面我们在客观生活中与它们有着密切的不可分割的关系,这就是人的生存悖论。而阿多诺就是针对这对矛盾的主观精神的一面进行辩证思考,但他也必须面对现实,因为人的存在首先是肉体的存在和生命的延续,人首先关注与个体生存有关的一切问题,所以他不能不感到内心的冲突,他的对人性预设也就可能不现实。所以有人认为,阿多诺的思辩模式是一个无法把握也无法实现的基于个人合理生存的乌托邦之梦。面对生存悖论的困顿,或许我们可以这样说:没有理性或伦理性的异化,人就不可能成为现实的人;而没有对理性伦理性的反抗,人就不可能成为自由的人。 关于阿多诺反同一性的理论是否具有同一性,或许给人有这种感觉。阿多诺在《否定辩证法》的《序言》中说:“《否定的辩证法》也可以叫做‘反体系’。” 纵观阿多诺代表性文本,阿多诺表达反同一性的非同一思想采取的都是没有基础、没有中心、没有本质、没有固定逻辑和统一秩序的混乱形式和碎片语言,所涉及的领域也非常庞杂,他本人是力戒陷入体系化,从而展示出了一个多元的非同一性的哲学文本。就此而言,阿多诺反同一性思想未能陷入一个中心的同一性体系中。但就给读者的影响而言,阿多诺的思想无疑给人太多的启发,就象笔者所言,阿多诺单纯给人的惊颤的生存观本身就是一种启蒙,也可以说阿多诺以理性的方式展示理性自身批判的非同一的生存观。所以说,这是一种理论的反打,更是一种类似于生存悖论的哲学悖论。 如果说悲剧总是指向毁灭的话,那么“生存悖论则在指向毁灭的同时指向新生”,而这种新生就是人在超验层面上的一种觉醒。人类的精神生长过程只是一种觉醒和不断觉醒的历程而已。斯宾格勒曾经以“西方的没落”带给我们以原初的创伤,这之后诸多有责任意识的思想家们在其各自的理论体系中充满着自省的激情,阿多诺无疑就是这样一个为其自由世界进行建构的充满激情的觉醒者,阿多诺的生存哲学对建构理想的生存方式提供了可借鉴的见解,为我们改造世界提供了有价值的参考。深入到他的内心深处,我们发现他潜意识中存着一种冲破秩序的“幸福冲动”,这种冲动也在唤醒着全人类不断地觉醒,让人投入到实践中为自己的合理生存而不断地战斗。因为只有这样,肉体与精神、理想与现实、经验与超验才能实现统一,才能重建自我及其本质的同一。这或许是对生存的一种美丽的畅想,但是“人双重地存在着:主观上作为它自身存在着,客观上又存在于自己生存的这些自然无机条件之中”,所以针对阿多诺的畅想进行纠正:立足于现实实践,做一个精神上自由的觉醒者,这或许才是最佳的策略。 或许,生存如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