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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学形态的小说雏形——试论晚清西方传教士翻译的《天路历程》白话译本的现代意义(2)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社会科学》2013年10期 袁进 参加讨论

    与《西游记》不同,《天路历程》在基督徒的求道路上,没有描写妖魔鬼怪;而是用比喻象征的笔法,描写人生的各种诱惑陷阱给求道带来的困境,批判人类的恶习。如作品描写主人公基督徒决定离开家出去寻找得救的途径时,他的邻居顽固不肯跟他走,而另一位邻居柔顺则跟他一起走了,但是柔顺吃不起苦,中途回家,放弃了寻找得救途径的努力。甚至连主人公自己,在“俗人智”的影响下,也差一点放弃了。在《天路历程》中,“传道”、“愚陋”、“懒惰”、“自恋”、“俗人智”、“循规蹈矩”、“温良”、“善意”、“晓谕”、“任性”、“耐性”、“警醒”、“敬虔”、“审慎”、“守信”、“扯臊”、“盲目”、“无赖”、“放荡”、“阴暗”等各种人类情感、习惯等特性成为各种各样的人名,“纵欲城”、“浮华镇”、“德行镇”、“富丽宫”、“毁灭城”则成为地名。这些人名、地名常常直接暗示了作者要表达的思想意图,同时它们都有象征意义,显示了作者对社会,对人性恶习的批判。基督徒在寻找得救过程中遇到的困难,也确实是人生道路上常常会遇到的。他在与社会、与自身的斗争中不断向前。因此,《天路历程》的“求道”过程虽然也描写了一系列作者想象的世界,但是他不是为了娱乐而描写这些场景,编撰一系列离奇的故事。作者始终是扣住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完善内心的修养,寻找人生得救途径的目的来写的。作者急于用小说宣扬他领悟的基督教道理,不惜以形象图解基督教的理论。所以阅读《天路历程》,我们获得的是一种思想,一种对人生意义的寻求,一种不断探索的意志,一种在宗教中找到归宿的慰藉;同时我们也获得一种沉重感,一种要完成人生使命的煎熬,一种在迷途中不断寻求光明的困惑,一种对人生艰难的领悟,一种对坚持不懈的赞美。它的娱乐快感要比阅读《西游记》差得太多,这也是因其严肃性造成的。这种严肃性为小说带来了新的意义,将小说与“人生”紧密联系在一起,赋予小说改变人生、改造社会的使命,提升了小说作为文体的价值档次,促使小说真正成为文学之最上乘;同时也为小说带来了图解理论的弊病,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它们也正是“新小说”、“新文学”的弊病。这也是因为“新小说”、“新文学”具有与《天路历程》一样的“启蒙”要求,以小说来改变读者的思想,以小说改造“国民性”的目的所造成的。
    班扬创作《天路历程》的目的是在宣传基督教教义,向普通老百姓做启蒙。因此,全书用的是平民化语言。在此之前,传教士或者神学家写作心目中的读者大多是文化程度较高的贵族绅士,因此他们的文风大多是辞藻华丽,用句典雅;以博得读者的欣赏。《天路历程》则完全不同,作者善于运用比喻和民间口语等平民化、大众化的表达方式,以通俗易懂的方式展示《圣经》中深奥的内涵,求得文化水平较低的读者理解信服。《天路历程》成功地打动了无数读者,也因此受到教会的重视,被作为教会仅次于《圣经》的重要传教书籍,在世界各地广泛传播,据说现在已有二百多种译本,是除了《圣经》之外流传最广,翻译文字种类最多的书籍。⑤《天路历程》在1853年被翻成文言,1865年又被翻成白话,白话的《天路历程》更加凸显出平民化、大众化的风采,这与后来五四新文学建立白话文学、国语文学,在理论上追求的建立“平易的抒情的国民文学”,“明了的通俗的社会文学”⑥是一致的,可以说是它们的先驱。鲁迅曾经指出:“新文学是在外国文学潮流的推动下发生的,从中国古代文学方面,几乎一点遗产也没有摄取。”⑦所以我认为,《天路历程》的白话译本是中国最早的新文学形态的小说雏形,尽管它还依然保留了章回小说“有诗为证”的某些形态。它是“外国文学潮流”对中国白话小说最早的推动力之一。
    当然,要说明《天路历程》是最早的新文学形态的小说雏形,不能光看它的思想,它的平民化、大众化写作目的,还必须指出它与中国古代白话小说在语言形式上的不同。在其白话译本问世之前,中国的白话长篇小说都是“章回体”,就我眼界所及,除了传教士创作的小说,好像还没有看到过不是“章回体”的白话长篇小说。“章回体”是从说书人的话本发展而来的“拟话本”,仍然保留了许多“说书”的痕迹:例如它的开篇还有“话说”等说书人的套语,每回结尾也有“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的结束语,模仿说书场上的说书人,在故事的关节处结束,用故事悬念吊起观众胃口,吸引他们听下去、看下去。“章回体”是从唐代“变文”发展而来,往往是散文同韵文的结合体,在“章回体”小说的散文叙述中,常常会夹杂韵文,如叙述过程中常常会“有诗为证”,回末也常常有一首绝句作为结尾。成熟的章回小说回目往往是由一句对子组合而成,这一句对子往往对仗工整,对子中说明了这回小说所发生的两件事,一句对子说明一件事。这也使得中国的章回小说在叙述事件时,必须考虑到回目所要求的每回叙述两件事,会增加一些不必要的枝蔓,以满足叙述两件事的要求,结果也就难以做到浓墨重彩地集中笔墨描绘一件事。然而,在宾威廉翻译的白话长篇小说《天路历程》中,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古代的章回体形式基本上被打破了,连小说的叙述语句也发生了变化。我们先看它的开头一段:
    世间好比旷野,我在那里行走,遇着一个地方有个坑,我在坑里睡着,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人,身上的衣服,十分褴褛,站在一处,脸儿背着他的屋子,手里拿着一本书,脊梁上背着重任。又瞧见他打开书来,看了这书,身上发抖,眼中流泪,自己拦挡不住,就大放悲声喊道:“我该当怎么样才好?”他的光景,这么愁苦,回到家中,勉强挣扎着,不教老婆孩子瞧破。但是他的愁苦,渐渐儿的加添,忍不住了,就对他家里的人,叹了一口气说:“我的妻,我的子呵,你们和我顶亲爱的,现因重任压在我身上,我将死了。而且我的确知道我们所住的本城,将来必被天火焚毁,碰着这个灾殃,我和你们都免不了灭亡。若非预先找一条活路,就不能躲避,但不晓得有这活路没有。”他的老婆孩子听了这话,诧异得很,害怕得很,不是把他的话当做真的,是怕他要疯。那时天将晚了,指望他一睡,或者可以心定,就急忙催他去睡。⑧
    这是《天路历程》白话译本的第一段,我们来看看它的语言形式与中国传统白话小说有何不同。首先我们可以看到,翻译者已经不再运用古白话长篇小说的套语,也不再运用白话小说的回目,而用卷一、卷二的形式将全书分为五卷,卷首不列题目,类似于现代小说的第几章。章的中间和结尾虽然还有“以诗为证”,有若干韵文和散文结合,这是原著所没有的改写,是译者为了迎合中国读者的欣赏习惯,自己添加上去的;但是白话译本《天路历程》已经没有章回小说惯用的“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的套语。更重要的是:它为了保持原作的完整性,改变了“章回体”每回必须叙述两件事的叙述结构,将原作集中笔墨浓墨重彩地描述基督徒的求道经历,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白话《天路历程》是翻译,为了忠于英文原著,译者运用白话翻译时必须保持原著的特点,忠于原著的意思,这样的翻译也就把西方小说的形式搬到了中国,坚持了原著套叠的限制视角叙述。中国古代的白话小说缺乏运用第一人称叙述的限制视角叙述的小说,因为“章回体”从话本而来,话本的说故事方式只要全知全能的叙述就可以了,不需要第一人称的限制叙述。但是古代文言小说存在第一人称的限制视角叙述。如唐代传奇《游仙窟》,明代色情小说《痴婆子传》,清代的笔记小说《浮生六记》都是运用第一人称叙述。然而中国古代的第一人称叙述的大多都是事件的直接参与者,很少有像《天路历程》这样的旁观者用第一人称叙述,在旁观者用第一人称叙述之后,被叙述的人物再用第一人称抒发自己的感受,形成一种套叠式的第一人称叙述。窃以为,《天路历程》很可能是中文第一部运用套叠式第一人称叙述的白话小说,只是它是翻译的,中国作家自己运用这种叙述方式创作小说要到二十世纪初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从《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问世后,这种套叠式第一人称叙述才在中国白话小说创作中频繁出现,而《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仍然运用章回体小说形式。《天路历程》白话译本则保持了西方小说的叙述特点,从而改造了中国原有的白话文学。
    宾威廉的白话译本有了欧化的语法,如“我将死了”“天将晚了”。汉语中表示未来时,很少用“将”。即便是在旧白话中,也是“将来”、“将要”,单独用“将”表示未来是欧化的结果。⑨“一个地方”(a certain place)、“一个梦”(a dream)、“一个人”(a man)、“一本书”(a book),这些都是翻译英语不定冠词a或an而来。“一个”的用法虽然是汉语原有的,但因为近代以来汉语与英语的语言接触,使用的频率增加了。⑩增加了“但是”(but)、“而且”(moreover)、“若非”(except)、“但”(yet)、“或者”(might)这些联词,丰富了句子的层次。(11)
    “官话”本《天路历程》的语言同时也保留了“北京官话”的特色,如儿化(“脸儿”、“渐渐儿”),北京官话词汇(“瞧见”、“瞧破”、“老婆”、“诧异”)。但其中还有部分表达,是延续了旧白话的特征,最明显的是人称代词的省略:
    “[我]梦见一个人……[他的]脸儿背着他的屋子,[他]手里拿着一本书,[他的]脊梁上背着重任。”(I dreamed, and behold, I saw a man … with his face from his own house, a book in his hand, and a great burden upon his back.)
    “[他]回到家中,勉强挣扎着,不教[他的]老婆孩子瞧破[他]。”(He went home, and restrained himself as long as he could, that his wife and children should not perceive his distress.)
    如今的译本(以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版西海翻译的《天路历程》为例)比起宾威廉的翻译,从使用的词汇、句法上看,差别并不大。细究起来,就是增加了几个新词,括号内是晚清的译法:“保持缄默”——“silent long”(拦挡不住)、“神经错乱”——“frenzy distemper”(要疯)、“神经镇静”——“settle his brains”(心定)。语法上更加欧化一些:新标点代替了原来的圈点。人称代词使用频繁,如“我梦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人站在那儿,背后就是他自己的房子。他手里拿着一本书,背上背着一件看来很重的东西。”“他转身回家去了。他强自压制着,以免他的妻子和儿女们发觉他的悲痛。”
    宾威廉的“北京官话”《天路历程》是以通行口语为基础,采用了欧化的语法,完全摒弃了说书人的口吻。人称代词的频繁使用“你们”、“我们”,使用了复杂的定语“一切诚心悔改真信福音”,中心动词的出现“当知”、“靠”。这是现代白话文表达的特点。《天路历程》白话译本所出现的这些汉语语言变化,预兆了后来现代汉语的出现,也显示出它受到的外文的影响。因此,在我看来,白话译本《天路历程》是第一本“新文学”形态的长篇小说,它在中国小说史和中国文学史上的意义自然非比寻常。
     
    注释:
    ①王汉川译:《天路历程》,中国工人出版社2007年版,第5页。
    ②梁启超:《小说丛话》,载《新小说》第三号。
    ③鲁迅:《中国小说的历史变迁》,载《中国小说史略》,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版,第306页。
    ④胡适:《易卜生主义》,载《中国新文学大系建设理论集》,上海良友图书公司1935年版,第189页。
    ⑤曾繁仁:《天路历程》序言,载《天路历程》修订版,中国工人出版社2007年版,第5页。
    ⑥参见陈独秀《文学革命论》,载《文学运动史料选》第一册,上海教育出版社1979年版,第22页。
    ⑦《鲁迅全集》第八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399页。
    ⑧[英]约翰·班扬:《天路历程》,[英]宾威廉译,同治四年(1865年)刻本。
    ⑨吕叔湘:《中国文法要略》,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227页。
    ⑩王力:《五四以后新兴的句法》,载《王力文集》第九卷,山东教育出版社1988年版,第536—548页。
    (11)本文所引《天路历程》英文原文部分来自John Bunyan, The Pilgrim's Progress, The Continental Book Company AB Stockholm, 1946: London, P. 13-14.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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