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届唐弢青年文学研究奖颁奖辞: 邱焕星的《鲁迅“骂之为战”的发生》,对鲁迅文章中的“骂战”现象进行了比较详细的历史化梳理。论文回溯历史语境,将“骂战”置于从晚清到“五四”的“文化传统”中进行审视,为鲁迅研究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有鉴于此,评委会决定授予其第六届“唐弢青年文学研究奖”。 我想结合鲁迅研究来谈两个相关的问题:一是历史研究者不关注当下,二是关注当下的理念有偏颇。 最近两年来,我的研究逐渐遭遇了瓶颈,因为我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颇为荒唐的困境——鲁迅文学讨论的是他的时代问题,我却关注鲁迅的时代而不关注自己的时代,以致每次写到论文的结语部分,我都强烈地感觉到一个自我追问:我写这篇文章的意义何在?随即总会想起梁启超的话:“邻家之猫,昨日产一子,以云事实,诚事实也;然谁不知为无用之事实乎?何也?以其与他事毫无关涉,于吾人生活上之行为,毫无影响也。”显然,我从自己的历史研究中,触及到了一个反复被讨论的历史哲学问题:历史研究之于当下的意义何在? 经过一段时间的反思,我发现这和青年研究者的路径依赖有很大关系。自一进入现代文学领域,我们这代人就是在“思想淡出,学问凸显”的大背景下长成的,20世纪80年代后的中国学界逐渐复活了以胡适、傅斯年为代表的中研院史语所传统,它外承德国兰克的科学实证主义,内承清代乾嘉学派的朴学传统,强调史学求真、“证而不疏”,认为“史学就是史料学”、“推论是危险的事”、“发明一个字的古义,与发现一颗恒星,都是一大功绩”。这种事实与价值分离的“为学术而学术”理念,强调的是客观化、科学化、历史化,反对学术研究直接介入社会现实,尤其反对功利主义,从而最重要的关怀变成了学术研究的卓越化,学问也就由“大我”之学变成了“小我”之学。 不仅如此,学术与道德的分离还导致了士风的转变,学术看似高度繁荣,知识分子的士气却极为低落,他们躲在象牙塔里,依赖大学、学报、项目的三位一体建制而生存。学者们面向学术社群,为了学术自身的生产而撰写论文,“其窄深所得,往往与世事渺不相关。即在承平之世,已难免玩物丧志之讥,何论时局艰危,思想徨徬无主,群言庞杂,不见有所折衷,而学术界曾不能有所贡献”(钱穆),最终大学变成了一个研究高深学问的地方,独立于社会之外,而学者们既缺乏道德自觉,也没有政治主体意识。 总之,研究领域的“纯学术”理念与文学领域的“纯文学”观,共同构成了新一代研究者的两大核心观念,最终导致最近20年的现代文学研究日渐缺乏活力,开始退出中国思想界的前沿位置,逐渐知识化、经院化和古典化,其思想性、政治性和实践性的一面被遮蔽,既背离了它的启蒙传统,也背离了它的左翼传统,用鲁迅的话就是“埋在南窗下死读书”、“与世界隔绝了”。关于这方面的危害,胡适自己的反思总结最为精辟:“这条故纸堆的路是死路。三百年前的第一流聪明才智消磨在这故纸堆里,还没有什么好成绩,我们应该换条路走走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