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福柯提出的批评梦想,要赋予作品以生命,他的前提也是对文字的美学性有所要求。有些批评家更注重观点的提炼、行文的逻辑和思想的演绎,认为这些才是根本,当然,这些因素很重要,但不可因此而忽略乃至牺牲掉文字的美感。任何一篇文章,一旦没有了辞章之美,是很难让人读下去的。如果说写作实践是一种创造,那么批评同样也应该是集想象、文采、理性于一体的创造。就像我从事诗歌批评,对一首诗的感觉,语言气味决定了我是否要进入它,或者怎样进入它,所以,这让我对语言表达异常敏感。对于文学批评同样如此,有些批评文章我们读不下去,并非文章的观点不好,很可能是他平淡甚至平庸的语言表达毁了他的想法。这种例子比比皆是。但凡能留下来且令人印象深刻的批评,无不具有独特的智慧和创造性,像以赛亚·伯林的《俄国思想家》,虽然它不是纯粹的文学批评,但我一直是将其当作经典批评文章来读的,这是另一种有力量有气势的批评,它同样能吸引我、启发我。 其实对于什么是文学批评,我至今可能还说不清楚。就像很多写了一辈子的作家,到头来仍然说不清楚什么是写作一样。那或许还真不是谦虚和矫情,而是看起来越简单的事情,越是三言两语难说明白。面对批评的失语,不是我思考的太少,可能正是因想的太多,芜杂而凌乱,一时很难形成系统的认知。不少高深的批评理论,有时在具体文本面前,往往会变得苍白、无力,何以如此?文学批评要依附于作家作品,难道这就是它的宿命?从表面上看好像如此,但有哪一个批评家对此认同过?批评和创作应是平等的,不存在谁依附谁的问题,这不是自欺欺人,它是不是就是文学批评的现实?之前,我也写过几篇关于批评的创作谈,谈了自己对批评的看法,当时貌似正确合理的想法,可能过后就被自己给推翻了。在别人那儿是一道文学的风景,可能于我就是一片思想的荆棘。从事批评,不一定就要从文学那里获得全身心的安慰,那可能是太过乐观了。很多时候,我是悲观的,困惑的,总觉得这些务虚之事,只不过是为“学术垃圾”山增加一点高度而已,虚无之感会阵阵袭来,几近摧毁长久以来建立起的批评信心。尤其是在当下,诗歌写作的边缘化,也不可避免地带来了诗歌批评的边缘化。在这样的环境里,如果说内心从来没有过动摇,会显得过于虚假和矫情;可即便如此,我如今还在坚守,或许就是因为它的边缘与无用,才让我抵挡住了太多的浮躁和诱惑,让我不至于迷失在过度世俗化的追求里。因为,诗歌批评毕竟也是一种文学的创造,且是有难度的语言创造,它在理想的层面上仍然带有飞翔之感。 我相信,能写出带有飞翔之感文字的人,应是富有理想主义气质的,他不会太过庸俗,如同写诗一样,能在想象和现实的世界里营造自由的空间。正如法国剧作家尤奈斯库所言,先锋派就是自由,而批评又何尝不是如此?真正具有自由精神的批评,当是义理和辞章的巧妙结合,仅有义理而不注重辞章,文字就会显得寡淡无趣;若只重辞章而忽视义理,一旦将文章华丽的语言去掉,最后可能什么都剩不下,所以,义理和辞章在批评文章的写作里缺一不可。如能将二者运用得好,那不仅需要知识和技艺,更是一种精神境界的体现。我虽不能至,但心向往之,试图靠近那样一个境界,也当是批评理想的一部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