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与文学批评 张江:作为文学家,鲁迅当然首先是个伟大的作家,同时也是一位了不起的批评家。鲁迅在文学批评领域的建树,可能丝毫不比创作方面逊色。鲁迅的文学批评不是刻意为之,也没有任何理论野心,他的批评文字大多分散在各种杂文、书信、序言之中,而恰恰是这种随性之作,反而蕴含着诸多真知灼见,今天读来仍然富于启发。 李林荣:对于历史人物的纪念,在凸显和强调他们凝固在某一点或某一方面的形象和业绩时,他们在其他方面的飞扬鲜活,就容易从我们眼前黯淡、模糊,以至于消失。鲁迅的文学批评实践,正属于我们每谈论起鲁迅时,多半没有予以足够重视乃至忽略的一项内容。 今天我们从文学批评的视阈去回望鲁迅的历史形象,首先应看清楚相关的时代背景:在鲁迅所处的时代和鲁迅的思想意识里,文学和文化在整个社会空间是以新旧双重并置的结构存在的,而且旧的一重已是现实的强势存在,新的一重还只是观念大于实践、理想大于现状的弱势存在。当时的文学批评,在这个双重并置的文学、文化空间里,不但没有可以寄生其中或依附其上的强大丰厚的新文学创作的现成积累,相反,还要担当起为新文学和新文化的创造奋力闯开生路和通路的责任,从观念和舆论上为新文学和新文化的存在和发展确立合法性、正当性,从现实影响上对充塞、浸透了整个社会空间的旧文学和旧文化展开整理和批判。 鲁迅作为文学批评家的一面,正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中凸显出了独特的历史意义和思想光彩。他从改造国民精神的思想起点上出发的文学道路,第一步就踏在了改造中国文学自身的方向上。而改造中国文学的策略和方法,鲁迅弃医从文之初的选择,就是译介域外文学和熔铸在译介实践中的新文学批评的建构。“异域文术新宗,自此始入华土”——1909年在为自己平生第一部译著《域外小说集》写的序言里,青年鲁迅曾对自己这种“从别国里窃得火来,本意却在煮自己的肉”的选择,表现得豪情满怀。 此后,虽经几度曲折,凭着表现深切、格式特别的小说创作和深刻犀利的杂文,而跻身新文学骁将之列的鲁迅,在创作之余,始终没有中断把对外国文艺的译介和面向本国文学的批评两相结合的艰辛探索。与他的创作所受到的广泛瞩目相比,他在译介和批评方面苦心孤诣的种种付出,无论是当时还是后来,都远未得到足够广泛的认同和关注。但贯穿在“窃火煮肉”式的译介与批评实践中谋求中国文化复兴的鲁迅方法、鲁迅策略和鲁迅道路,越是在我们的民族需要大步前行、奋发自强的时候,就越是值得我们认真反顾、重新审视。 张江:今天还需要读鲁迅吗?与鲁迅相连的文学传统还有必要坚守延续吗?阅读鲁迅,坚守鲁迅传统,意味着不惧沉重,意味着反思与精神自剖,这个过程中难有愉悦的体验。相比之下,那些鸡汤散文、娱乐小说读来要快意得多。对此,只需要明白一个道理,一百份甜品也没有一份主食营养丰富,虽然甜品更甘饴可口。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