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现实主义所谓的小说就是对现实的反映这种观点,在当下似乎越来越多地受到作家们的反对。纳博科夫曾说:“文学是创造。小说是虚构。说某一篇小说是真人真事,这简直侮辱了艺术,也侮辱了真实。其实,大作家无不具有高超的骗术,不过骗术最高的应首推大自然。”王安忆也强调:“小说不是直接反映现实的,它不是为我们的现实画像,它是要创造一个主观的世界。”当强调小说不是为现实画像,而是在创造一个主观的世界的时候,强调文学是创造,小说是虚构的时候,作家们其实已否定了小说所谓的客观反映现实的功能。这种认知,相比较传统现实主义小说理念,毋庸置疑,更加符合小说艺术的特质。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文学、小说和现实无关。事实上,从广义的角度,现实几乎无所不在地笼罩着文学。脱离现实的文学、和时代脱节的文学,一般可以认为,基本都是没有价值的文学。 奚同发的作品显然和自己所处的时代是合拍的,他显然很明确要表达的是这个时代的特殊的精神状况,他总是有意识地在表达这个时代人隐秘的精神,而且,所有这些对小说主人公精神的关注,都和我们这个特定时代密切相关,都是这个特定时代的精神产物。《烟花》中,付晓海与梅雯的结合,一开始似乎是场艳遇。当付决定要娶梅时,梅怀上付的孩子后却神秘地消失了。小说结尾对梅雯令人费解的行为作了一个暗示,似乎梅雯的丈夫没有让梅雯怀孕的能力。这里面梅雯的精神,以及始终没有正面出场的梅雯丈夫的精神,显然带给我们更多思考。《没时间,忙》似乎在写现代都市的两性冒险,他们在各种各样的复杂奇怪的男女关系中迷失了自我,借助叙事者的感慨,“如今我已混淆了真实与虚幻。不过,一个手机号码,几首流行歌曲,并没有随她一起从那个城市消失。现实多么可怕,一个人的存在怎么就是一个电话号码……”小说毫无疑问地关注着现代性笼罩下的人性的变异。 我们或者可以对小说和现实的关系作这样一个简单的界定:小说和现实密切相关,但小说不等于现实,也不能精确描摹现实,小说对现实的叙说,只不过是作家对现实做出自己的评价和分析而已。小说最能表现出的,不是社会现实的精确性,而是作家对社会认知的宽广度,以及作家的社会责任意识。另外,还有一个事实,即现实对文学的影响还在于作家的现实职业身份往往会不自觉地被带入到自己的作品之中。 大约正是由于作为记者的职业意识,让奚同发对社会保持着普遍的关注,这很大程度上刺激了他的写作更倾向于表达外部的社会性的东西,而不是倾向于表达更自我的东西。这个职业影响了奚同发写作的范围,他近年的作品涉及的主题范围十分宽泛,既有当下流行的底层写作、打工文学,如《彼此》《雀儿问答》,也有现代化社会对人的精神状态的影响,如《没时间,忙》,还有对人的精神深层次的考察,如《出卖》。在这些作品中,虽然不能说奚同发精准地描写了社会现实,但是,我们却能看到,作家借助他的文学作品,对某些社会现实发出了犀利的批判。在这些作品中,融记者、作家身份为一体的奚同发,把他的社会敏感性与社会责任感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我们不能说这些作品旨在精确描摹某个社会群体的真实生活状态,但是,毋庸置疑,这些作品却真实地呈现了这个时代的精神,彰显着作家的时代批判意识和姿态。 小说的要义不在于精确地描摹现实表象,并不意味着小说与现实无关。相反,优秀的小说总是和现实有着密切的联系,当然,这个联系不是表现现实,而是发现现实。如果说描述现实、发现现实是小说自古以来很重要的价值所在,那么,在今天这样一个发达的传媒时代,小说发现现实的意义更重大。在传媒搜奇猎怪无所不在地表达当下这个世界时,小说家表达的空间已经严重受到限制,这也给当下的小说提供了一个新的写作难度。今天想成为一个优秀作家,比起过去更艰难,虽然无所不在的媒介在给小说家提供写作资料方面比过去更加便捷、丰富。在这种情况下,小说作家必须有智慧的眼光、独特的视野,能够发现大众所忽略的东西。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