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书写民间文化,弘扬民间传统和民间精神。 东北沃土千里,物产丰饶,有着与关内完全不同的地理景观。加之开发相对较晚,周边移民不断迁徙,民族文化不断交融。各种方言俗语、传奇故事、歌谣戏曲、民俗活动等民间文化资源异常丰富,它们构成东北人民宝贵的精神财富,也是东北作家写作的重要资源。 跳大神民俗在东北文学中颇为常见,萧红的《呼兰河传》有较详细的描写。但叙述最多最细致最生动的还是端木,他的多篇小说和散文都有描述。《科尔沁旗草原》第一章就用了11个页码的篇幅叙述跳大神的过程。跳大神的大仙用哭诉的口吻揭露地主丁四老爷发家致富的秘密在于“神仙保佑”,借此哄骗善良的百姓,保护自己的霸权地位和万贯家财。《大江》第一章用了7个页码的篇幅描写铁岭家跳神的热闹、神秘景象。小说叙述了年轻漂亮的媳妇九姑娘如何成为跳大神的“花大神”。对跳神过程中的服饰装扮、各种道具的功能、神秘的唱腔曲调(邪魔歌曲)、冗长的歌词内容、欲神欲仙的表演动作、大汗淋漓的表演状态,神灵久请不来的焦虑心理,神魂附体后的唱词变化,所开药方的内容数量和病情诊断的细节,作家不厌其详地一一交代。跳大神吸引了村人来观看,大家都希望得到预期效果。然而,铁岭哥哥的病情并未因大神的巫术行为而好转,气愤之极的铁岭对大神扇了一耳光。作家如此耐心细致地叙述,至少表达了四层意义:第一,跳大神是东北人们日常生活中重要的民俗活动,是大神和民众共同狂欢的仪式,对个人命运和家庭财富产生决定性作用。第二,它是表演者的护身符和生存手段。九姑娘因为跳大神而嫁了个身强力壮的丈夫,也因治疗效果好而获得了人们的信任和尊重,还能赚取钱财过好日子(端木有个舅舅跳大神)。第三,它是求神者的心理慰藉和精神寄托。家人生病,请人跳大神,即使不能治愈也不会产生心理压力,将其归之为是命定,神灵也无法保佑,活着的人聊以安慰。第四,跳大神是富有新锐思想的反对者的攻击目标。铁岭在睽睽众目之下扇大神耳光的举动,就是与神巫抗争。它被视为对神的亵渎和不恭,引起了大神的诅咒和旁观者的恐慌。实际上,它是铁岭反抗行为的表现,是科学思想和民主意识的萌芽,也是铁岭走上抗日道路的起点。没有大神的“失算”,就不会有铁岭的觉悟。由此观之,跳大神这种民间文化具有多种功能,对旁观者能产生娱乐功能,对跳神者能产生经济功能,对求神者能产生心理安慰功能,对拒斥者能产生反抗功能,促使他们寻找新生道路;一旦被作家写入文学文本,又能产生文化承载功能和审美功能。跳大神能满足不同人群的需求,因而具有顽强的生命力,在东北民间文化中占有重要席位。 此外,作家还运用方言俗语、行业密语、民间歌谣、宗教文本进行叙事,刻画人物性格。《大江》中的李三麻子是一个多重性格的人,是民间文化孕育的精英。他深谙各种民俗,方言俗语、土匪黑话脱口而出,典故传说、民谣故事张嘴就来。他和卖碗人玩“摇骰子碗”游戏,边念边唱可通宵达旦,尽了兴致也解了疲乏。他和新兵讲人情世故,看见小庙就跪拜念经。他与老太太拉家常,能十分顺溜地唱关东大鼓莲花落。慰劳会上他给战友们唱“罗汉调”,混合着宗教神话故事和民间俗语的歌谣赢得同行惊叹。他的匪气一旦发挥正能量,就成为一个彻底的革命者。 端木描述的民间文化带有沉郁、悲凉的风格。《风陵渡》与沈从文《边城》在描写船工生活经历和民间文化方面类似。但沈从文的画面是优美的,人性是温暖的;而端木则是冷峻的、刚烈的。沈从文的民俗活动是人们情感交往的纽带,欢快轻松;端木笔下的民俗都带抗争意义,悲壮沉重。《遥远的风沙》运用大量方言、土语(黑话)刻画土匪形象,可与艾芜《山峡中》的土匪媲美。但端木笔下的环境是荒凉的、凛冽的;艾芜则是沉雄的、壮观的。端木的《红夜》与台静农的《拜堂》均属于婚俗故事,但前者先扬后抑,以悲剧告终;后者先抑后扬,以团圆结局。造成这种审美风格的差异,一个不可忽视的客观因素是“九一八事变”让东北故乡陷入水深火热之境,作者内心郁积着愤懑和苦痛。端木将民间精神与时代情绪紧密结合,其作品流露出强烈的时代感和忧患意识。这是中国知识分子忧国忧民精神的表现,也是中国文学精神的重要内核。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