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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旦的晚期风格(3)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文学评论》2013年5期 耿占春 参加讨论

    
    穆旦以季节为题在这一年份写下《春》、《夏》、《秋》及《秋》的断章和《冬》。这几首关于季节的诗,显然带着岁月的象征寓意。晚期风格自然包含着一个人生命中的晚期阶段,这是一个人频频回首往昔的地方。他在《春》的开头回忆着:
    春意闹:花朵、新绿和你的青春/一度聚会在我的早年,散发着/秘密的传单,宣传热带和迷信,/激烈鼓动推翻我弱小的王国
    “秘密的传单”一系列革命修辞意味着这是对个人的青春也是对社会青春冲动期的一个批判性的省思:“你们带来了一场不意的暴乱,/把我流放到……一片破碎的梦;”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经验——是这个春天广场上所发生的事变还是更早期的个人经验——使诗人在面对(新的)诱惑时怀着深深的质疑:
    我没忘记它们对我暗含的敌意/和无辜的欢乐被诱入的苦恼
    穆旦的晚期心态带着一种深深的戒备,或许既意指社会性的“春意闹”也包含着个人心底的波澜。他说:“而我的老年也已筑起寒冷的城,/把一切轻浮的欢乐关在城外。”穆旦在自我内在性意义上拒绝的老年状态在这里被接受了,似乎晚期成了一种不仅被接受而且必须完成的晚期。
    回荡着那暴乱的过去,只一刹那,
    使我悒郁地珍惜这生之进攻……
    最后一行富有深意,它让我们在一个瞬间听到了诗人内心隐秘的波动:即使有着无辜的欢乐被诱人苦恼的经验,诗人依然懂得这是“生之进攻”,并“悒郁地珍惜”。然而他并未从他“寒冷的城”走出,仅仅是倾听着石墙内的“回声”。无论把这一谨慎视为涉及个人情感领域的事件还是关乎社会领域里的“春意闹”,就整个语境来说,似乎更应该阐释为穆旦对清明时节刚刚发生过的社会性事变的一种谨慎的期待:在当时官方迅速做出的公开而激烈的“反革命事件”的定性而言,穆旦有理由以个人的情感信息作为一种修辞。
    如果说《春》的修辞方式携带着一些隐秘的政治信息或情感信息,《夏》则更多的是一种社会与历史批评,其中“绿色”、“红色的血”和“太阳”都是历史与社会主体的寓言化表达——
    太阳要写一篇伟大的史诗,/富于强烈的感情,热闹的故事,/但没有思想,只是文字,文字,文字。
    他要写出我的苦恼的旅程,/正写到高潮,就换了主人公,/我汗流浃背地躲进冥想中。……
    这里的引用省略了这首诗后半部分:太阳书写的“史诗”拿去给“冬天的批评家”,经过否定性的认同又拿给“春天”去出版,其叙述显然陷入了一种过度和刻意的寓言化,没有受到诗歌话语逻辑的约束,显得碎裂了。而前半部分已经清晰起来的一种批判性的自传因素再次出现在这首诗中,对权力和神话化政治人物的批判主题亦再次呈现出新的变体。《“我”的形成》中那么一个我并不认识的人“挥一挥手”就改变了“我”的命运,《自己》中的自我与偶像之间的龌龊关系,在这里变形为“他”或“太阳”书写一篇史诗与被书写的“主人公”的尴尬,这些诗有着一些相似的细节和主题,它们都涉及到一种批判性自传的观念:对一种自我被动性命运的书写。就像精神分析学所说的原始创伤必须通过更清晰地反复讲述使之愈合一样,穆旦如此反复处理这一主题犹如通过他的写作进行一种漫长的驱邪仪式。如果在一个时期内自我的构成所参照、所凭借的事物是可疑的——绝对权威、偶像、制度化的谎言等等都曾被视为一种被动性自我的塑造力量,那么,一种颠覆性的自传书写就是对构成自我控制力量的颠覆。
    《春》与《夏》是这一年5月、6月的作品,虽然它们有着描写诗人自身生命时序的含义,却因为其中刺眼的批判性而改变了音调:历史主题的书写冲淡了自然时序的含义。或许也可以倒过来看待这一现象,萦绕诗人心间的原始创伤闯入了一种关于晚期生命的主题。这样说是因为穆旦随后写于9月的《秋》和12月的《冬》与之有着明显的不同,社会主题或历史寓意几乎消失,渐渐滑向了个人的悲秋与伤逝之作。为什么当这一年份中的最大事件发生之后,穆旦的心绪反而显得更忧伤、更深地沉入到一种个人性的愁思之中?
    穆旦自青年时代开始的写作就有着一种现代诗的自觉,直到晚年他都不允许自己写“风花雪月”,而是要书写社会经验,同一时期他写给一位青年习作者的书信中也一再地提出这一告诫。然而,在《秋》、《秋(断章)》和《冬》几首诗里,似乎穆旦愈来愈听任自己的感伤之情“自然”流露,诗中很少出现他晚期诗歌中社会批判的音质,而且其语调放缓、篇幅也随着感叹的节拍变得悠长。《秋》的第一首由四节组成,其第一节如此写道:
    天空呈现着深邃的蔚蓝,/仿佛醉汉已恢复了理性;/大街还一样喧嚣,人来人往,/但被秋凉笼罩着一层肃静。
    他在诗中呈现了这一安详的喜悦:秋天给予诗人的诗思带着季节的余温而又充满理性的静穆。接着下面三节书写着树木“坠入沉思”,结束了“过去的狂想,激愤,扩张”,像在“宣讲哲理,飘一地黄叶”。诗人给予他热爱的风景一种几乎是人格化和社会化的解释,然而又似乎只是对古老的自然秩序的赞美:“田野的秩序”得到恢复,“土地把债务都已还清,/谷子进仓了,泥土休憩了,/自然舒了一口气,吹来了爽风”。最后一节写道:“死亡的阴影还没有降临,/一切安宁,色彩明媚而丰富;”似乎一切都在“稍许享受生的幸福。”俨然一首田园诗。其中不能说没有一丝《春》与《夏》中的个人生活历程的寓意,但却几乎没有他晚期诗歌中的历史反思也没有意识形态批判,倒是更接近纯净的、有着少许哲理意味的田园诗。
    这次,不同于他的批判性诗作,似乎他的晚年已在其中开口说话。《秋》的第二首亦如此,语调安详、哀婉、舒缓,太阳这一意象也不再有任何象征意味,被还原为纯粹的自然物象:
    这大地的生命,缤纷的景色,/曾抒写过他的热情和狂暴,/而今只剩下凄清的虫鸣,/绿色的回忆,草黄的微笑。
    这是他远行前柔情的告别,/然后他的语言就纷纷凋谢;/为何你却紧抱着满怀浓荫,/不让它随风飘落,一页又一页?
    这一切不就是穆旦晚年心态的物化表达?此刻能够清晰地听见穆旦晚年的内心声音:伴着他的是“凄清的虫鸣”。你完全可以把穆旦的秋之吟诵视为诗人自身“远行前柔情的告别”,“然后他的语言就纷纷凋谢”,不难想象穆旦在写下这些诗句的时刻想到了他自己的写作,穆旦在这些诗句中不是已经与他吟诵的秋融为一体?
    《秋》的第三首从对一条“经过了溶解冰雪的”河“流入了秋日的安恬”开始,书写着“我”“有如这田野上成熟的谷禾”,此刻,在“秋”之中,自我与万物一体,没有从中区分出来的苦恼。此刻的诗人是这样认命而满足。如果有生命的阴影,那就是将临的冬天。接着,他发出了轻微的惊叹:
    ……谷禾的香才在我心里扩散,
    却见严冬已递来它的战书
    诗人似乎愈发贪婪地要抓住这片刻的、可以拖延的秋日的恬静。从年初开始,当重新感受到社会氛围中的一丝微弱春意时,穆旦就受到骨折的折磨,由于医治不当,直到生命的结束都受着股骨颈骨折带来的困扰。而他期待着的社会变化,似乎比他拄着双拐的腿行走得更加迟缓。穆旦与他人不同,他并没有从“粉碎四人帮”这场巨变中感受到一个诗人所期待的社会环境与文化环境的改变。与《春》、《夏》中的社会历史寓意无关,穆旦的“秋”之书写只是他个人的生命之秋,自然之秋的挽歌。是的,一种挽歌式的或田园诗般的秋日颂歌。那是他对生命的哀悼与抚慰。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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