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就是“现实” 在处理军营现实题材时,军旅作家往往会自觉不自觉地将人物和事件推向一种比较极端的“苦难”境地,通过苦难为故事增加生命、情感和精神的重量,借以凸显当代军人的生存尴尬和精神窘境。而包裹在这层“苦难”的外壳之下的,是对军旅人生的深情回望以及构筑在情感和情绪之上的精神和信仰。如荣膺2013年度全军首届“军事文学新星”的曹晶,他的中短篇小说集《关山叠》中的大部分篇什都以西北边防军人为主要描写对象,一派边陲大漠的“苦寂”风貌,把军旅人生的“无奈”、军嫂和孩子的“牺牲”表现得淋漓尽致。曾剑的短篇小说《在神圣的天空飞翔》和《冰排上的哨所》则聚焦于北疆苦寒环境中官兵们暖热而高洁的心灵。苦则苦矣,可是军人之间深厚的情谊却越发的醇厚,这种军旅苦重人生中的特殊情感尤为动人,甚至令人神往。 在李亚的中篇小说《将军》中,一名退休老将军总是活在对过去火热战斗生活的回忆和想象之中,现实与梦境缠绕纠结,将军的老妻方巧玲、军事专家孙文宣、侦察连长苏虎、“坏小子”小唐等各色人物则如风烟一般在读者眼前聚散行走,还有那些战场上不能忘记的疼痛和热血,伴随着“将军”或是“小声哭泣”,或是“放声大哭”,作者的笔端饱含了对先辈军人的体谅、深情和敬意。李亚用一个中篇的篇幅写出了长篇的厚度,深厚的功力可见一斑。西元的中篇小说《遭遇一九五○年的无名连》堪称今年的一大亮点。小说的主线是写指导员王大心带着四个“操蛋兵”在戈壁滩上一个月装卸一万吨水泥的故事,其副线则是对朝鲜战场上誓死坚守阵地无名连军人的记述和怀想。在现实与历史对望的复调叙事中,两个故事互为“比兴”、诠释和支撑,从而弥合了军人在战争与和平不同境遇中价值判断的裂隙,展现了当代军人在现实困境中对精神传统的继承与丰富。 李亚的《海上升明月》和黄雪蕻的《银色月光之夜》则在叙事伦理层面上别有韵味。李亚的小说集《亚丁湾的午后时光》是作者历经7个多月海上护航生活之后捧出的心血之作。每篇作品都以不同的叙事视角,刻画了不同的人物,在展现海军官兵执行远海任务200来天期间日复一日面对辽阔的大海、长天、甲板和船舱的那一份单调、枯燥中的生存状态与内心情怀的同时,对亚丁湾护航期间的日常生活故事,也给予了精准而独特的描述。《海上升明月》是集子中较为独特的一篇。小说借着亚丁湾护航的外衣,写了一个东南沿海海盗“老珊大姑”和方爷的故事,故事把英国海军、德国战列舰、海盗、爱情和命运独特地糅合在一起,从现实的层面跳脱而出,用强大的想象力支撑起其传奇性,这对当下的军旅文学创作具有强烈的异质性,同时又是难得的探索和补益。而黄雪蕻的中篇小说《银色月光之夜》可以说是一篇心理剖析的“妖异”之作。作品围绕因救人腿残的张海、投弹失误被救下来的李晓和对张海以身相许的王蓝三者心理展开绵密的书写,英雄的光环褪色后,是张海与王蓝“镶在相框里”假模假样的生活,是张海与李晓相互依存而又做作的捆绑关系,是王蓝与李晓有些不伦的隐秘的冲动,小说的叙述细致入微而又无比锋利,营造了一个强大的心理压力场域,这是军旅作品中较少见的书写模式。 从当下军旅小说文本层面来看,“现实主义”的叙事伦理不再是传统的概念,更非一种老去的写作方式。在新生代军旅作家笔下,现实主义已经被现代叙事精神所激活,成了作家理解存在的最好解码,现实主义本身是作家的根本处境,同时也是其语言处境。军旅作家需要更加深刻地卷入当下现实,沉入现实军营生活,更深入地理解当下军人真实的生存状况。“存在”就是“现实”,写得有现实感不难,但要写出“存在”的深度就不易了。2013年的军旅中短篇小说既有现实感又有存在感,关于军旅与人生,关于选择与坚持,关于苦痛与珍惜……每一个故事所展现出的“现实一种”,都散发出军旅生活所特有的金属光泽。还有那颇为迷人的想象和出离,从不同的侧面揭示出当代军人的生存处境。 就历史题材而言,波诡云谲的战争历史与当下和平生活之间宛若此岸与彼岸的关系,相互映照。对当代军旅作家而言,个人经验是有限的、外在的,更是碎片化的,以当下的眼光穿越时代的迷雾,重新理解并建构战争历史并非易事。因而,重建虚构叙事与战争历史的关系既是重要的,也是艰难的。没有“内在经验”的建立,文学就没有“存在”的维度,人也没有心灵的内面,文学就会成为平面的文学,人也会成为单向度的人(谢有顺语)。从这个意义上说,军旅小说是否具有精神的追问和对存在意义的探索,其境界是大不相同的。本年度,站在现实此岸的作家们用他们饱蘸心血和情感的强健笔触,穿越了历史彼岸的“隔膜”,建构起了由“内在经验”、“内在的人”所构成的繁复且丰饶的历史时空,再一次印证了在喧嚣躁动的文学语境中,“活着的历史”与“内在的经验”之于历史叙事的价值与意义。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