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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气象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中国社会科学报 江天 参加讨论

    竹峰从省城回乡小住,电话约我去他的乡下老家吃饭,我很高兴地一个人开车去了。我久居大山一隅,又素不喜与外界交往,尤其不愿与人谈写作。人间多是非,文人之间尤甚,还是朦胧一些好。
    天擦黑时出发,沿途打听新浒村的所在,抵达时天已黑透。村庄像一个帆布口袋,入口九曲回环小径一条,不易找,进去了,豁然洞开,夜色里新浒村的眉目温婉亲切,草木溪水的气息迎面扑来,灌注到肺腑里,心里充满无以名状的欢喜:这是竹峰的村庄。远远望见两个人影从河道那头交谈着走过来,近了,才看清是竹峰和他的叔叔,是专门来接我的,心里竟有些感动,想起古人风致。
    竹峰年刚三十,十几岁时从大山里外出谋生,说是背井离乡也未尝不可,这些年笔头精进、风头正健,文章前程不可限量。有人欣赏他的才气,有人诧异他的年轻,有人羡慕他出过好几本书,我则更看重他的文章气象。文章若无气象,即如胜园名亭,再精致也掩藏不住骨子里的小家子气和小儿女味。站在稻床上,我和竹峰沐着暮色聊文章,直到酒菜上桌谈兴仍浓。
    辞别的时候,一弯霜月挂在门前的峰峦上,古玉清辉撒满小河湾,水流泠泠声声慢,草木我心俱澄澈,天地何其清明阔大,恍惚以为我们都是魏晋时的古人。竹峰和他的父亲送我到村口,其实我有一句话很想跟他们说:新浒是一个有气象的村庄。但终于没有说出口。
    “文章气象”这个题目,其实我思考已经有些日子了,去年夏天时还动过笔,终是懒筋发作,起了个头就半途而废了。近几年,我文章写得少,偶尔起意,大多也是“烂尾工程”,倒是读了几册国史稗官、前人笔记、秦汉魏晋六朝诗和其他古籍。越读越发以为,文章气象的有无、作者格局的大小,实在可以作为评判文人和文章优劣高下的一条标准。
    我以为,世间最好的文章是史书,其中自然以前四史为最。数百年乃至数千年漫漶的历史,其间无数人、无数事、无数风云际会,要将其爬梳剔抉剥皮抽筋,汇成一部史,何其难哉!胸中若无吞云气象,眼里若无万千丘壑,笔下若无江海才情,脑间若无凌云智识,决计写不出《史记》、两汉书和《三国志》。我读前四史,有时耳中征鼓锵锵、鸣镝破空,有时满目日升月落、云卷云飞。前者,如置身古战场,血脉贲张,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地颤抖,此时若假我以战衣长矛,给我一支骁勇劲旅,我也许能奋勇杀敌建立奇功,如霍去病封狼居胥。后者,如端坐幽谷伽蓝,唯觉风清月白,寰宇澄明,人间盈盈通透,“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我一身秋水木叶气,如老僧,如国画山水中人。史籍中的文章气象,奇峰出奇云,秀水含秀气,如百二秦关,又如霜天草木。
    文章气象,个见以为有两种,一种是宇宙恢弘,一种是天地静穆。这两种,史书兼美。
    先秦的文章我略略读了一些。《史记》从五帝本纪到周本纪其实也是先秦文字,至少是先秦文风,也即真正意义上的古文,太史公写这段历史主要是 “借来”的。先秦的诗歌本是原始歌谣,质木无文,宽衣大袖,气象恢弘一如远古的水乳大地。即使是写爱情的 《无邪》、《关雎》,读来也是古气苍茫,更不要说叫人荡气回肠的《离骚》、《九章》了。《山海经》开中国志怪文学的先河,是后来西汉《海内十洲记》的祖师爷,所记之事几乎无一不是无根荒奇之谈,后来有不少学者穷其毕生精力考证书中的山川地理,以期与记载一一对应,其求知精神的确可嘉可佩,不过我只注意《山海经》中开辟鸿蒙的混沌气象。
    草莽如刘邦,豪杰如项羽,都不读书,更不屑写文章,其志在于“大丈夫当如此也”,“彼可取而代之”,与后世的魏延一样,天生后脑勺上长反骨。但两人却又都有诗歌作品传世,后人编纂汉魏晋六朝诗歌,又都不得不把他们的诗放在篇首。刘邦有《大风歌》、《鸿鹄歌》,项羽有《垓下歌》,作品虽然寥寥,但古今文章作手和文学评论家,谁又能视而无睹绕道而行?江山帝王气在,慷慨英雄气在,一曲歌罢,天地鬼神也为之动容。帝王诗和英雄诗尤其是前者,历代稍通文墨的帝王英雄都乐于此道,有的得其骨,有的不过仿其皮。得其骨的如曹操,仿其皮的如武则天。武则天那首著名的诗诏《腊日宣诏幸上苑》,命令百花连夜开放供其游乐,诗歌貌似有吐气吞云的气势,实则不过是淫威煊赫,与其说有气象,不如说是有戾气。退而言之,诗里的霸气是有的,但这霸气与她的“不合法”的皇位一样,内里的是虚弱的、不踏实的、惶恐忐忑的。
    史书和帝王英雄诗,题目太过宏远,与一般作者文章不可同日而语,但心胸有多广,天地就有多大。从垂髫童子如七岁的骆宾王,到庙堂宰衡如司马光,理论上人人可以作,人人可以不朽,不过实际上,千古文章,万千作者,多少人趋之若鹜,多少人梦寐以求,青史留名者,寥寥而已。试问自班固著《汉书》辟“艺文志”以来,古今有几人著作能登上大雅之堂?
    再说一说博物笔记。从西晋张华《博物志》起,直到民国,历代博物笔记的作者如过江之鲫。有佳作,《酉阳杂俎》、《帝京景物略》、《万历野获编》、《西湖梦寻》之类;有庸作,《海内十洲记》、《次柳氏旧闻》、《齐东野语》、《香畹楼忆语》之流。作者的才情不见得有百倍差异,但文章格局如同霄壤,气象有若阴晴,识见神鬼之判。文章,好就是好,差就是差,这与欣赏者的口味并无直接关系,只与其学养和眼界有关。
    其实,人间许多事物都可以以气象的有无目之,山水、景物、人世、文章、绘画、书法、电影、戏剧、音乐、建筑,类别不同,本质无别。近读丰子恺、孙犁论画文章,又读敦煌壁画飞天和梁思成、林徽因关于唐代木建筑的著作,更加深了我的文章气象学的观念。人非神非狐非鬼,无运木移石的神奇本领,也不能吹一口气就能把文字幻化成一篇好文章。博古通今者如司马迁、班固、范晔、陈寿,才情浩荡者如李白、杜甫、韩愈、柳宗元,才情和智识之外,都是方寸心胸决定成就大小。国画山水人物无目、无鼻、无面、无躯干、无衣襟而令西洋同行惊叹,终是大家气象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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