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在高校里,说到各种人才的名目,可真是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了。 高校教师的层次,若按职称或职务区分,本来只有教授、副教授、讲师和助教。但今非昔比,在高校中更吸引人们眼球的,至少还有院士、博导和博士,遂使人感到就人才而言,远比以往多多了。院士即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工程院院士,是在科 学技术、工程科学技术方面国家设立的最高学术称号,荣膺者作为人才,自然没的可说;但“博导”似乎就有点问题,因“博导”即“博士生导师”,既不是职称、称号,也不是一种资格,而只是一种岗位和工作,且实行以来弊端愈益明显,以至在全国政协已有建议取消“博导”制度的提案,故仍以此进行人才层次的区分,就难免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不过现实如此,孰能奈何,你无法否认这也是一种新的头衔和身份。还有博士即博士研究生,虽然并不是教师,其学历、学位只表明了一种学习的经历和层次,在走上讲台或承担某项科研任务前还未经实践检验也未对社会做出贡献,但从一家家的招聘启事可以看出,博士在待遇上往往比副教授、甚至教授还吃香哩,既然如此,能不是人才? 高校人才的名目,更多的还在下边。 这些年来,为发现、培养、扶持、推出人才,我们启动、实施了诸多“人才工程”,仅与高校相关者就有多种。如国家级的,有“百千万人才工程”;省级的,有“111人才工程”、“125人才工程”、“131人才工程”、“151人才工程”、“543人才工程”、“555人才工程”、“322重点人才工程”、“333科技人才工程”、“新世纪313人才工程”、“三五人才工程”、“三三三人才工程”、“新世纪十百千人才工程”、“创新人才工程”;市级的,有“115人才工程”、“131人才工程”、“211人才工程”、“251人才工程”、“432人才工程”、“551人才工程”、“4321人才工程”、“新世纪1112人才工程”、“三百二千人才工程”;还有一些高校自己的“项目”,如“125人才工程”、“168人才工程”、“333人才工程”、“214重点人才工程”、“新世纪321人才工程”、“四个一人才工程”、“双十双百双千人才工程”、“筑峰人才工程”、“绿卡人才工程”、“升华人才工程”、“兴华人才工程”、“辉煌工程”、“院士工程”、“名师工程”;等等。尽管这些“工程”的名称、尤其是数字的含义,一般人都很难知晓,但既有“人才工程”,自然就有人才被遴选纳入其中,于是跻身这些“工程”,也就成了是为人才的一种名目。譬如不少学校在招聘启事中,就表示了对“列入‘百千万人才工程’中的一、二层次人才”的欢迎。 还有诸多“计划”。先是教育部的各种,如“长江学者奖励计划”、“跨世纪优秀人才培养计划”、“高等学校优秀青年教师教学科研奖励计划”、“优秀青年教师资助计划”、“高等学校骨干教师资助计划”等。这本来也算是好事,讵料一经推出,旋即成为示范,各省市、部委、科研机构直至学校,各自的“计划”也随之竞相出台,于是就又有了“芙蓉学者计划”、“楚天学者计划”、“闽江学者计划”、“皖江学者计划”、“海河学者计划”、“天府学者计划”、“燕赵学者计划”、“珠江学者计划”、“赣江学者计划”、“紫江学者计划”、“岳麓学者计划”、“三峡学者计划”、“小长江学者计划”、“海外知名学者计划”、“微软学者计划”、“优秀曙光学者跟踪计划”、“升华学者奖励计划”、“荣华学者奖励计划”、“神农计划”以及“青年科技晨光计划”、“百名人才引进计划”、“世纪之星计划”、“腾飞人才计划”、“百人计划”、“三英计划”等等。而且大有更上一层楼之势,如有人就建议上海市还应推出面向本市高校的“百名浦江学者计划”,层次定位要大大高于教育部的“长江学者计划”,争取在未来十年吸引100位世界顶尖人才,以强化上海的人才高地地位。对此,有人曾颇受鼓舞地称之为“辐射效应”。果然,诸多的人才名目,也竞相“效”而“应”之了。如“长江学者奖励计划”的一项重要内容,是设立“特聘教授”的岗位,结果除“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名称各异的什么什么“学者特聘教授”,以及“省级特聘教授”、“市级特聘教授”、“省高校特聘教授”直至以学校名称命名的种种“特聘教授”,一下子就遍地开花了。可别小瞧“地方粮票”,若论待遇,其中虽有的比“长江学者特聘教授”略低,但多数持平,年薪也是10万元,有的则达十几万甚至20万,比“长江学者”还高呢。当然也有的不叫“特聘教授”,而称“讲席教授”、“知名教授”、“省级首席教授”、“省主讲教授”、“校聘主讲教授”、“讲座教授”什么的,或者还分什么“1档教授”、“2档教授”等,标准和层次不全清楚,但知某校规定,“讲席教授”年薪约10万美金,连“长江学者特聘教授”也只能望其项背;更有一所学校招聘“世界一流大学著名教授”,许诺受聘期间除按国家规定享受工资、保险、福利等待遇,每月还另有工作津贴3-5万美元,如是岂止是人才,简直已是稀世珍宝了。其实,即使未能跻身“特聘教授”、“讲席教授”、“世界一流大学著名教授”,但只要被纳入“计划”,则哪怕刚列为培养对象,也必属佼佼者无疑。且看一些学校,就正微笑着向“列入‘国家教育部跨世纪人才培养计划’”之类的人才招手呢! 与“工程”、“计划”相关的,是对各种“项目”的资助和奖励。人们普遍认为,某一“项目”经申请被批准立项并获得某种“基金”的资助,不仅体现着个人、而且体现着所在学校乃至地区的实力和水平,因之项目的主持人、资助的获得者,自然深受青睐。于是,“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包括重点项目、重大项目、面上项目,面上项目又包括自由申请、青年科学基金和地区科学基金三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包括重点项目、一般项目、青年项目)、“国家重点实验室研究项目基金”、“高等学校博士学科点专项科研基金”、“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包括社科规划基金项目、博士点社科基金项目、青年社科基金项目等)以及各省市甚至本校的各种项目,一直都是人们努力争取的目标;而诸如“跨世纪优秀人才培养计划基金获得者”、“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获得者”、“优秀青年教师资助计划获得者”、“国家级项目主持人”等等,在一些学校,也已成为或值得宣传、或需要引进的人才的名目了。至于各种奖励的获奖者,当举为人才就更不必多说。在我国,与高校相关的奖项,名目之多,恐怕全世界首屈一指,或许是因非此便不足以体现“尊重知识、尊重人才”,不足以与我们的人才众多的现状相适应。仅国家级和全国性的奖励,就有“国家自然科学奖”、“国家技术发明奖”、“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优秀成果奖”、“中国青年科技奖”、“中国青年科学家奖”、教育部“高等学校教学名师奖”(又称“国家级教学名师奖”)、“高等学校青年教师奖”、“人文社会科学研究成果奖”、“高等教育国家级教学成果奖”等,还有各省市、部委、厅局、社会团体、科研机构、专业学会、重要刊物、知名人士以及学校自己设立的各种奖项,惜乎无法一一罗列。既然设奖,当然就有获奖者,而获奖者当然都是人才。顺便提一句,说获奖者是人才,其实不仅因为名分,譬如被评为国家级“教学名师”,岂能不令人肃然起敬;而且还因为“金额”。如今可不是发张奖状就完事的时代了,哪种奖也得有人民币紧相随。更鼓舞人心的是,有的学校还依获奖等级、奖金数额,对获奖者予以“配套”奖励。如规定获省部级奖励一等奖的,由学校再发原奖励金额的100%;获国家级奖励的,三等奖由学校再发原奖励金额的150%,二等奖200%,一等奖300%。获奖者中,一些人开始就曾获得过资助,这下就更加了得。 至此,应该说人才名目够多了吧,不,还有各种各样的名义、称号呢。有的称“专家”“学者”,如“国家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国家级专家”、“省级专家”、“省管专家”、“省中青年专家”、“市管专家”、“某某部专家”、“首席科学家”、“人文社会科学领域有重大影响的知名专家学者”、“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国内外一流专家学者”;有的称“人才”,如“省有突出贡献人才”、“省级拔尖人才”、“市专业技术拔尖人才”、“某某部跨世纪优秀人才”、“重点人才”、“高层次人才”;有的称“带头人”,如“国家级学术技术带头人”、“国家级重点社科基地学科带头人”、“国家重点实验室学科带头人”、“省级学术技术带头人”、“省重点学科带头人”、“省重点建设学科带头人”、“省部级学科带头人”、“省部级重点学科带头人”、“中青年学科学术带头人”、“省高校中青年学科带头人”、“省高校优秀青年学科带头人”、“省跨世纪学术带头人”、“某某大学杰出学术带头人”、“学术方向带头人”;有的称“骨干”,如“教育部跨世纪学术骨干”、“教学科研骨干”;等等。至于一些学校内部的“优秀教师”、“优秀老教师”、“优秀青年教师”、“优秀中青年学者”、“优秀基础课教师”、“优秀研究生导师”、“优秀辅导员”、“优秀班主任”、“优秀思想工作者”、“优秀管理人才”之类,则更多如牛毛,不说也罢。还有件事挺有意思,即由于人才是与待遇紧密相结合的,所以如今在一些学校,“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享受者”,竟也成为一种称号了。 最后还应提到的是,“权”和“位”也可以成为衡量人才的标准。譬如“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学科评议组成员”、“国家教育督导团成员”、“全国各类教学指导委员会的主任委员”、“教育部本科教学工作水平评价专家组成员”以及“国际著名学术期刊的主任编委”,在一些学校的“人才招聘启事”中,就特别受到欢迎并将享受“优惠待遇”。 啊,院士、“博导”、博士、教授、特聘教授、讲席教授、首席教授、知名教授、主讲教授、讲座教授、基金获得者、奖金获得者、津贴享受者、项目主持人、名师、专家、学者、人才、骨干、带头人、拔尖、优秀、杰出、一流、高层次、跨世纪、重大影响、突出贡献……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人才名目何其多。我一下子想到了五光十色、五花八门、五彩缤纷、五色斑斓、人才济济、人才荟萃、琳琅满目、灿若群星、方兴未艾、如火如荼、浩浩荡荡、蔚为大观等词语,对我们的人才之众,都不知如何形容了。但欢欣鼓舞之余,我心中又生出许多疑问。 其一,一些名目,是否还欠斟酌?譬如“拔尖”人才,是否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叫谁听了都会有点不舒服?最可笑的是“跨世纪”,从20世纪进入21世纪,岂独“跨世纪”的“优秀人才”“学术带头人”“学术骨干”乎?只要活到2001年,谁能不“跨”呢? 其二,诸多人才名目,有何、甚至有无逻辑关系?它们之间,在层次或等级上能否进行明确的区分?在这异彩纷呈之中,究竟哪一种才是真正的、最突出的人才? 其三,人才的名目与实际人才的多少,是否相一致、相吻合?如果有好几种名目,最后都授予了同一个人,那么这些名目,无论对于个人还是在统计工作中,是否还有意义? 其四,那些数字化的“人才工程”,其数字是怎么来的?人非产品,成才几多,应当事后统计,还是事先计划?数字既定,是否有人会因此而被“推出去”或者“拉进来”? 其五,为了这些名目,我们花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增加了多少机构和人员,来制定办法、分配名额、填表、申报、评审、立项、拨款、管理、验收甚至拉关系、走后门? 其六,这种扶持人才、推出人才的方式,在推动、促进一个学校的教学、科研工作方面,究竟效果如何?尤其是那些“带头人”,都起到了“带”的作用没有?相反,有些服务、管理上的制度、环节,是否仍在束缚、阻碍着科学技术生产力的解放和发展? 最后我想说的是,为了“尊重人才,重视人才”,我们大张旗鼓,不遗余力,搞了那么多“工程”、“计划”之类,层层搞,处处搞,既有纵的,又有横的,闻风而动,遍地开花,甚至连取名都是克隆出来的,这使我忽然想起了过去大轰大嗡的“搞运动”、“放卫星”。这下子,由乱花渐欲迷人眼、人才名目何其多带来的欢欣鼓舞,便又蒙上了一层忧虑和沉重。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