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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血的句号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中华读书报 冯骥才 参加讨论

    
    由冯骥才创作的小说《三寸金莲》曾在上世纪80年代引起过巨大争议。日前,作家出版社将其以图文方式重新再版,书中选用了大量有 关“金莲”的珍贵实物照片,为新一代读者提供了一个了解金莲形象史的机会。不看到那些缠足用的脚盆,不看到当年那些为不放足的女子开出的罚单,也许永远无法理解中国女人的千年血泪。
    下面是该书图文的部分摘录。
    今天我们终于可以提起笔来,为中国妇女的缠足史划一个终结的句号。因为那蹒跚地行走在中国大地上的小脚即刻就要消失了。但是别以为这个句号会划得轻松,一挥而就;就像看过一本大书那样,随手一合便是。这个句号划起来分外的凝重沉缓,艰难吃力。低头一看,原来它不是通常的墨色,而是粘稠而殷红的血!
    然而,天下人对一件事情的感受可谓千差万别。前几年我在科罗拉多见到一位读过我那英译本小说《三寸金莲》的美国女子,她对我说这书写得诡谲狡黠,荒唐有趣,还对我挤挤一只眼睛,表示很欣赏这种奇趣。一个作家碰到了一位误解了你、却偏偏因此对你表示好感的读者,只能笑笑而已。何况我无论如何也难以对一个美国人讲清楚小脚里边深邃的文化内容。美国人的文化太明白,甚至太直白了,而中国人的文化有时像迷宫。我写这本书纯粹是给中国人看的。可是谁又能担保将来的中国人不把三寸金莲当做“天方夜谭”?现在的年轻一代不是已经认为“文革”都是不可思议的么?为此,我才说:不能叫有罪的历史轻易地走掉!
    于是,我利用朋友提供给我的图文并茂的方式,放大我在小说《三寸金莲》中的一种意图,即用大量充分的历史细节——实物照片,复原那曾经活着的奇异的历史,再现三寸金莲那一方匪夷所思的天地,给这中国文化中最隐秘、最闭锁、最黑暗的死角以雪亮的曝光。历史的幽灵总是躲在某种遮蔽之下不肯离去,暗暗作祟;所以,当历史的一幕过去,我们应该做的是把那沉重的大幕拉开。
    这一次,我幸运地遇到两位朋友,帮助我完成了这一想法。
    一位是身居台湾的柯基生先生。数年前他曾自台北打电话到我家中,自报家门,声称在金莲文物方面的收藏,天下虽大,无出其右。他的声调朗朗,颇含自负,我却半信半疑。这因为我识得几位金莲文物的藏家,他们个个跑遍大江南北,藏品却很有限。金莲曾是女人的一个私秘,她们大多做得秘不示人。这对于身在台湾的藏家就更加困难。转年我赴台湾做文化交流,柯基生先生闻讯与夫人一并到我下榻的来来大酒店看我。此时方知他是一位年轻干练而成就卓著的外科医师,掌管台北县的广川医院。他带来一些收藏品的照片给我看,一看便被惊呆。且不说中国各地各式金莲无所不包,还有大量相关的饰品、器物、用具、文献等等,包括洗脚用的白莲花盆、缠足幼女的便器、缠足凳和熨鞋的熨斗……洋洋大观地展开了金莲文化的浩瀚与森严。而民国初年大兴放足的时代,安徽省介休县“不娶缠足妇女会”的一枚徽章,则把他收藏中用心之良苦令人钦服地表现出来。尤使我惊呆的,是他居然珍藏天津名士姚灵犀先生大量手稿。姚灵犀先生是第一位把缠足视为历史文化的学者。民国初年由于编撰缠足史料《采菲录》等书被视为大逆不道而锒铛下狱。但有关他的身世及学术,史书从无载入,以致资料空乏。可是在柯基生的藏品间,居然还有姚灵犀先生的自传手稿,以及出狱后感想式的墨书真迹。然而,柯基生先生对于金莲决不止于收藏兴趣,他更重于研究。他从医学包括解剖学与生理学的角度,研究缠足者特有的生理与心理,继而进入人类学、性学、社会学范畴,这是旁人不曾涉入的。我在另一本文化批评类的书《血写的句号》中,也曾重点地对他这些可贵的研究进行介绍。
    此次承蒙柯基生先生的友情与支持,将其所藏缠足文物三千余件,选精择要,摄得照片百余帧,合并我个人的一些“金莲文化”的藏品照片,一并放在书中,相信这些历史的真实写照会给读者深刻印象,亦使本书内涵得以深度的开拓。
    另一位朋友则是《大众日报》的摄影记者李楠先生。他近十年的摄影生涯中,始终没忘了把镜头对准“最后一代小脚女人”。特别是他对山东滨州缠足妇女李吉英一生最后八年的追踪拍摄,则是把妇女缠足史凄凉的尾声定格了。他给我们看到的不是历史遗留的怪异的文化躯壳,而是一种延绵千年的可怕的生活真实。这位年轻而出色的摄影家不事声张地按照自己的思考工作多年,我却从中看到他的历史洞察力、文化敏感与人道精神,并为此深深感动。他的作品正是我的小说一种历史内涵的延伸。所以,我请他提供数帧珍贵照片,连同我为他写的一篇文章《为大地上的一段历史送终》,一并放在书尾,以使读者的思维视野一直贯通到今日。
    我这两位朋友所做所为,其实都是在为金莲划一个句号。然而,往往一个事件能够用句号来终结,一种文化却很难用句号去中止。因而本书对图片的选取都鲜明地来自一种历史观:历史永远参照现实。
    在我发表的小说中,大概以《三寸金莲》争议最为激烈。记得小说在《收获》问世后,即刻之间,或褒或贬,蜂拥而至。当时,上海一家刊物要我提供有关读者反映的信件。我便摘选了十四封寄去,青一色全都是痛斥和责骂我的。可是不久这家刊物又把这些读者的信件退还给我,没有发表,说是为了保护我的形象。这番好意令我啼笑皆非。其实作家的形象无须保护,作家向来存在于褒贬之间,因为作家总是在新旧事物的交替中发现与选择。姚灵犀先生不是为此还蒙受了牢狱之灾吗?存在于现实的是一种生活,消匿于历史的便是一种文化。作为生活,可以赞成或拒绝;作为文化研究对象,则不能有任何禁区。姚灵犀先生正是在这两者之间,在那新旧世界的生死搏斗中,抢先地把金莲视作文化,自然也就逃不出历史的误会和悲剧性的遭遇了。正是这样,时过境迁,如今人们对我的《三寸金莲》,比起十年前则宽容得多了,并渐渐亦能悟出我埋藏其中的某些深意。
    三寸金莲,是封建文化这棵千年大树结下的一种光怪陆离的果实。尽管这果实已经枯萎和凋落,但大树未绝,就一定会顽强地生出新的果实来。历史的幽灵总在更换新装,好重新露面。“文革”不是这棵大树生出的一个更狰狞的果实吗?
    自然,《三寸金莲》所写的绝不止于三寸金莲了。可惜知我者寥寥,此书出版后,被评论家列为“历史小说”,或列为“传奇小说”,或列为“津味小说”,其实全是胡扯。由此可见评论界诠释作品能力之有限。我的一位文友楚庄先生曾送我一首小诗,曰:
    裨海钩沉君亦难,
    正经一本说金莲,
    百年史事惊回首,
    缠放放缠缠放缠。
    读了这诗,我一时差点落下泪水。我曾谓:知我者楚庄也。然而我深信随着社会进步,将来必定会有更多的知我者。写到这里,忽然不着边际地想起那两句无人不晓的古诗:
    莫愁前路无知己,
    天下谁人不识君。
    在这里,识者,非做认识解,此乃认知是也。
    至此,我在小说方面关乎金莲的事,就算全做完了。
    
    冯骥才——“你说我为什么写《三寸金莲》?”
    
    下一代不会再缠足了(李楠/摄)
    
    缠足的女人们(柯基生先生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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