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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早报》:一个中国通的处女游

http://www.newdu.com 2017-10-17 中华书局 newdu 参加讨论

    虞云国
    《燕山楚水》[日]内藤湖南著吴卫峰译中华书局2007年5月第一版225页,18.00元
    我不大读今人的游记,认为那还不如去翻旅游指南或名胜大全,所获也许更多。对前代的游记却情有独钟,因为可以借以感知沧桑,咀嚼历史;尤其爱读有见识者乍出国门或初来中国所写的游记,那第一印象往往能见人所未见。当年,《走向世界》丛书没有少看,颇见中国人睁眼看世界后的新奇感与颟顸相。近年中华书局出了一套《近代日本人中国游记》,收入了维新成功后日本人看中国的历史文本,《燕山楚水》堪称其中白眉。作者内藤湖南,到过中国十次,前八次都有行记。丛书入选其处女游的记录,应有“除却巫山不是云”的考虑吧。
    内藤其人在卢沟桥事变前三年去世,综观其一生,1907年受聘于京都大学东洋史讲席,成为他前后期的分水岭。先说后期,他是日本学界中国史学第一人,不但创立了关于中国史的宏大理论体系(近年被中国史学界津津乐道的“唐宋变革论”,不过是其中一个从属性的论点),而且与中国第一流的大学者都有密切的往来。辛亥革命后,罗振玉、王国维流亡日本,蒙他多方照拂。胡适在寄赠内藤的《章学诚年谱》上,恭敬写上“表示敬意与谢意”,因为章学诚在二十世纪初叶的重新发现与学术地位的陡然攀升,与内藤的研究与推挽大有干系。连后来成为马克思主义史学掌门人的郭沫若,也赶在内藤去世前两年朝拜了他的寓所恭仁山庄。这些虽是后话,却足以证明内藤作为中国通的含金量。
    再来看此前的内藤,他先后担任过日本多家著名报刊的编辑、记者或主笔,以谙熟中国历史与现状而享誉新闻界。值得一提的是,他还担任过日殖时期《台湾日报》的首任主笔。他写过大量关于清朝与中日关系的政论,有研究者概括为“时论其表,史论其里”。来华前两年,内藤出版了他的第一部中国史论著《诸葛武侯》,如果当时让他在日本开讲“品三国”,效果肯定会特别好。他对中国历史文化的痴迷,有游记里他所过录的京调全本《空城计》为证,原汁原味的科白唱词一应俱全,那是他在上海看京戏后的消遣。
    内藤首次中国行是1899年,以记者身份受报社资助做考察报道。这是他供职报社的采访安排,无关于军界政界的指令,大可不必给他扣上什么政治性的帽子,尽管他的中国游最终脱不出近代中日的政治恩怨。难怪他在离日前诗云“故旧当年空鬼籍,江山异域久神游”,意思说,我当年虽然只在“点鬼簿”上与中国历史人物成为故交旧识,而中国那一片异域的江山却也神游已久了。这样的中国通,与中国第一次零距离接触的游记,特有看头是毋庸饶舌的。
    1899年,正是十九世纪最末一年,上距近代中日关系转折点的中日甲午战争仅仅五年,恰巧介于戊戌政变与庚子国变之间。大名鼎鼎的幸德秋水在为内藤送行的诗里说“王气中原尽,八维纷如麻”,正是当时中国的逼真写照。作为一个浸淫中国文化的日本学者,内藤一方面对久已神游的中国文化有天然的亲近感,另一方面却难以跳出近代日本对中国的国家磁力场。他的中国处女游似乎并不轻松,内心始终处于一种矛盾紧张中。
    在威海卫,内藤凭吊了甲午海战的旧战场,目睹中国“沉舰的桅顶还有数尺露在水面上”,感慨“丁提督的英魂呼而不归”,应该算是战胜国的游客对战败国的将帅表达敬意。当看到英国军舰“岿然坐镇在海湾里”,他转而抱憾日军“占领的雄大计划也成了短暂的梦境”。一到天津,内藤就去西门郊外“成百上千的无名土馒头”里,寻访同龄老乡的墓,他是为中日甲午战争“作为军事侦探最先遇难”的,遍找不得,血浓于水,顿生“凄怆之念”。
    进入北京城,内藤第一观感是“果然不愧为大帝国的都城”。但他登上崇文门,环顾雉堞损坏,杂草丛生,“都城的风景无限的凄凉,让人觉不出这是君临在四亿生灵之上的大清皇帝的所在,我不禁流下泪来。”他没有必要做秀,这掬眼泪是为北京城与中国的衰败而由衷流下的。内藤还发现“北京的人家里没有茅厕”,于是“到处都是拉撒粪便的地方”,便下判语说“整个北京城感觉就像是个大茅厕”。他听说,北京作为明代都城,始建时“拥有规模很大的下水设备,不输现在文明各国的都会”,便感叹“清朝的文明和前朝相比如何,从这里不难推测”,潜台词无非是中国文明江河日下。
    既然游中国,总要与中国人打交道。时当戊戌政变次年,菜市口血迹未干,士大夫被头挂退,噤若寒蝉,内藤“在北京没有可以交谈的人”。他在津、沪两地见到了严复、文廷式、张元济等士人,不得不承认他们“都有大国的风范”。严复刚出了《天演论》,送他一本,言谈之间“纵横无碍,不怕忌讳”,内藤叹为“第一流人物”。不过,另一方面,内藤对中国人又有一种鄙视感。他不仅声称,“平时和中国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连衣服袖子的接触都使我心中不快”,而且从日本公使馆门卫中有清朝五品官老爷,从八旗皇族以五元钱报酬教日本人说官话,鄙夷地认定:“面子、体面等等的意义,不能和现在的中国人讨论。”
    动身之前,内藤劝告作暑期旅行的日本学生,一方面希望他们进入中国内陆“去探寻那些中国诗人自古以来咏怀抒情、而现在依然能尝到羁旅辛苦的地方”,去领略中国山水游的韵味;另一方面呼吁他们“踏访东三省、山东这些新近被欧洲强国侵占的地方,以备思考战略雄图”,甚至不加掩饰道:“中国大陆确实是一望之下容易鼓舞雄心的地方。”内藤也正是这样做的。他游览长江,沉醉其中道:“这样的景致,这样的恢宏远大,只有大陆中原才有,不是看惯了富于细腻景趣的日本风光的眼睛所能想象的。真是天地间一大壮观。”回到上海,他郑重地对张元济说:“这么美丽的江山,让他人放言为势力范围,我觉得是贵国士大夫的耻辱。”这一告诫,与他的赞美一样,固然流露出对中国景致的心仪,却最终站在日本国的立场上,对其他列强在中国的势力范围深致不满。难怪回国不久,他就撰文提醒:“不要忘记像江阴这样作为长江的关隘,有关注价值的地方”。
    对中国的前途,内藤也希望能有转机。在游历中国时,他告诫中国的有识之士,先是说:“现在的时局,或许正是进行大变革的时机吧?”继而说:“总之,能使变革成功的就在于你们了。”简直就是中国改革的推动者。然而,来华前夕,内藤借明清之际的那段历史赋诗道:“兴亡关数倾难挽,夷夏唯天覆不颇。”意思是说,明清易代关乎气数,人力是难挽狂澜于既倒的;夷夏消长也唯有取决于天命,华夏运去没有什么不公平的。这两句诗的言外之意,可以用他在甲午战争当年《所谓日本的天职》中的言论来补足:“日本的天职,就是日本的天职,不是介绍西洋文明,把它传给中国,使它在东亚弘扬的天职;也不是保护中国的旧物卖给西洋;而是使日本的文明、日本的风尚风靡天下、光被坤舆的天职。我们因为国在东亚,又因为东亚各国以中国为最大,我们天职履行必须以中国为主要对象。”这番言论,总让人觉得与后来的“大东亚共荣”论有似曾相识之感。
    不想纠缠在这个过于沉重的话题上,游记的轶闻也许更饶有趣味。内藤与张元济有一次关于康、梁的对话。张元济指出,戊戌政变后,康有为“难道不知道,他的事业到那时已经结束,以后都是画蛇添足吗?”张元济曾卷入变法,其后,他转而一心投身出版事业,也许就出于不愿意再像康有为那样“画蛇添足”。内藤则向张元济透露,梁启超在日本“攻击西太后的时候动辄谈到下流的事情,正显露出他为人之低”。(张在这里附言说:这不是士大夫应该说的话。)梁任公说了西太后哪些话,内藤没有形诸语言或文字。据《小航文集》卷三《复江翊云兼谢丁文江书》,梁启超亡命日本,“因揭宫闱秘事,大半捏造,那拉痛恨,悬十万之赏以购之,声价十倍,于是骆宾王之笔,胜于徐敬业之戈矣。”梁启超捏造的秘辛,即便不是下删若干字之类的内容,也肯定不堪入耳,难怪将慈禧激怒,被内藤看轻。
    在中国处女游中,内藤作为职业记者,其眼光犀利令人折服。游记写他过大沽口时的观察:“大沽炮台沿着海岸展开,用土垒得很漂亮。但是仔细观察,会发现建得很单薄,外观细长,从实用的角度看形同儿戏。炮也没有大型的海岸炮。”果不其然,第二年,八国联军一举摧毁大沽口炮台,长驱直入攻陷津、京。而最早揭露炮台只是一个管看不管用的豆腐渣工程的,也许就是这个内藤湖南。一百年后,读到这里,联想到中国各种豆腐渣工程与时俱进而长命百岁,只有郁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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