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福建参加了冯梦龙的学术研讨会，更加感慨这位大文人的大众情怀。
    文学界的历史人物，往往都会有一定的局限性。恩格斯说：“歌德有时非常伟大，有时非常渺小。有时是叛逆的、爱嘲笑、鄙视世界的天才，有时则是谨小慎微、事事知足、胸襟狭隘的庸人。” 冯梦龙也是如此。
    冯梦龙的伟大，在于他尊重人民大众的思想和行动。许多事实说明他特别重视人民大众，在文学中处处为大众着想。冯梦龙在《智囊》中说：“下下人有上上智。”这就是说，处在社会下层的劳动人民，他们的智慧可以是最高的。这个认识出现在500年前，是大大超前的、极其深刻的。
    冯梦龙举了许多历史上的事例证明这个问题，很有说服力。他说水往低处流，智慧和水一样，也是低处最多——“人有智，犹地有水。地无水为焦土，人无智为行尸。智用于人，犹水行于地。地势坳则水满之，人事坳则智满之。周览古今成败得失之林，蔑不由此。”
    在《山歌》一书中，冯梦龙记录了一个划船的农民即兴对歌的故事和歌词，这个农民只顾唱山歌，一不小心划船碰着了大官的船。大官也喜欢民歌，就说：“你如果把这件事编一首歌，就放了你。”农民马上编出了一首很好的山歌。大官听了很高兴，不但放了他，而且还请他一起来吃老酒。冯梦龙对此作出评论说：“莫道下人定愚，尽有极聪明处。”
    冯梦龙长期深入民间，和下层人民打成一片。所以，特别重视民间文学。他搜集记录并出版了两本民歌专集《挂枝儿》《山歌》，每一本都有几百首民歌。冯梦龙是我国历史上较早记录、编选、出版民歌专集的作家。我们知道，《诗经》《乐府诗集》里面虽然也有许多民歌，却也包含了许多文人的诗歌，所以还不是民歌专集，冯梦龙的这两本书是中国文学史上较早出现的民歌专集。
    更难以想象的是，冯梦龙在书中对民歌的记录是非常忠实甚至是非常科学的。他完全按吴歌的方言，原封不动地记录民歌歌词原文，而且还对山歌进行科学的立体描写，把此民歌为什么要唱、怎样唱的，都具体记录下来。我们在上世纪80年代启动的蔚为壮观的“民间文学三套集成”才提出了这个要求，而许多人对科学记录立体描写的认识和实践，至今也未能达到这个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