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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 乃:杨海蒂,其人其文

http://www.newdu.com 2017-10-14 《美文》杂志 郁乃 参加讨论


    杨海蒂是谁? 她是现当代中国大陆地区名符其实的美女作家, 她写散文写小说写剧本写诗歌,她的人和她的文, 都有着古美的挚情纯朴, 似光,似风, 似水, 也刚也柔, 也情也义, 也深也阔。英国女作家伍尔芙说过: “一个人, 如果是个纯粹的男人或女人, 那将是天大的不幸。无论任何人, 都应该是个具有女人味的男人或具有男人味的女人。”这一论说也是中国古来的刚柔并济之意。精神质地和肉身品性的恰好协调, 或许对于一个文学艺术者来说, 意义非凡。杨海蒂, 就是如此的文字写作者。
    我是在认识杨海蒂的人之前, 先认知她的文。世间所有的尘缘, 人与人, 人与物, 人与山水, 人与文字, 种种的遇见, 都是一种碰巧或恰好。遇见了并惊喜惊艳, 这是更好的恰好。有种遇见,是不慌不忙的欣赏, 我和海蒂的遇见, 经年如此。
    初读海蒂的文字, 大约是春节前后, 偶然在一个海外的文学网站上, 看到了她的散文《我去地坛,只为能与他相遇》。当时, 读完整篇的文章, 仿佛遇见了一个很熟悉的人, 她说出的心声也是我欲言的心语。随即留言: “辞达理定的好文! 我也深敬史铁生, 敬他那灵性的文字和深厚的精神。海蒂:若得缘, 我们去问安史铁生吧, 哪怕向他深礼问候一句便转身离去也好。”海蒂回复我说: 谢谢郁乃。能感知你的美丽、善良、真诚、智慧。希望我们能如愿“得缘”。
    自此, 我陆续地读了一些海蒂的文学作品, 但大都局限于我的阅读视觉之内的狭窄空间, 更深更多的读海蒂的文字, 是在认识了她的人之后。在得缘面见之前, 我和海蒂, 有着不多不少的电话交谈, 每一次, 都是开怀至极, 有荤有素, 有山有海, 有神有禅。从生活聊到文学, 从文学聊到世界, 无所不聊, 无所畏惧。没有对彼此的信任, 不会有如此透澈的对谈。其实, 我是个大多时候都寡言的人, 不遇胸怀坦荡的人, 我寡言甚至无言。彼此能畅说心里话, 是对彼此人品最庄严的认定。人与人之交, 贵在真诚。海蒂很真实,我也很真实。
    与一个人的交流, 从文字到声谈到面识, 仿佛从平原到高地到海边, 渐次展开渐次辽阔, 这是一个视觉美学的舒缓展开, 更是时间美学的空间定位。在文字里读出情义, 在声谈中听出情义, 又在面识中品出情义,这样的人, 这样人写的这样文字, 能得缘遇见, 唯有感恩不言谢。
    初识海蒂的人, 是在秋天, 在北京, 我们如约而见。为参加“海外华人女作家协会”的武汉双年会, 我取道北京转机飞武汉,和陈若曦约好在北京小聚(陈若曦是海外华人女作家协会首创会长), 再一同前往武汉开会。同时, 也电话约好海蒂, 北京一见。
    海蒂也喜欢陈若曦, 常常在电话里聊起文学世界里的人物, 或大或小, 我俩有着惊人的相似处——欣赏的人或文, 很像。视觉、嗅觉、味觉, 都因一个情义词句而动。曾跟海蒂聊天时我说: “情义比天大, 真挚的爱情,是三分义七分情。”海蒂马上说: “是五分情五分义。”现在, 我相当赞成她的观点。 没有义字托举的情, 爱一转身, 情便坍塌。
    我和海蒂的遇见, 也似一台古老的元戏, 简约至道。没有剧本, 没有锣鼓, 没有勾栏, 也没有导演和观众, 更没有粉墨花彩戏服。我们彼此素面打着招呼, 自己入戏并在戏中不慌不忙的缓缓唱和。首都机场T3航空大楼国际航班到达厅, 我和陈若曦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看到了微笑向我们走来的杨海蒂。她怀抱着一个大文件纸袋, 背着包, 素面而至眼前,说是从单位赶来, 正感冒着, 看得出人很憔悴。看见海蒂的第一眼, 让我惊诧, 不是电话里的地阔天平的她, 不像文字里横刀立马天地玄黄的她, 也不像照片里明星般的她, 地地道道的一个江南娇美女子呀! 有一些娇柔, 有一些文弱, 有一些安静。素雅之美, 不会让人昏旋, 却让人清醒而神悦。
    海蒂和她的文字也像电话里的一样, 情义大于天。她本可以不必抱病赶来机场接机的, 她可以直接去饭店或者第二天再来见面的。后来, 我对海蒂说: “你怎么感冒那么重却硬撑着赶去接机。”她说: “你和陈若曦大姐来,我只要还能走, 就一定会去机场接你们的。”
    人与人之间, 只要照面, 便可看见红尘也或俗世中人的本相。一个性情中人, 活的就是情义人生。
    在我和陈若曦的强烈坚持下, 车子先送海蒂回家休息一下, 我们去订好饭店安顿, 晚上再大家聚餐。
    晚上的聚餐, 是海蒂安排好的, 她约了几个文学界的朋友同聚,为我和陈若曦接风。可能是下午回家稍微休息了一下的缘故, 晚上的海蒂, 一出现, 整个饭局春光明媚。淡妆素衣的她, 腮上的一抹粉红 格外娇柔,真是有出水芙蓉的清秀之美。她在酒桌上落落大方, 得体待客, 谈笑有度。或许, 世间的美女千千万, 而文学美女更是美中之美吧。文字养育出来的女人, 倾城也护城, 倾国也护国。古往今来, 多少英雄豪杰文人墨客,宁可为之倒下的恰恰就是女人的书香之气。所谓的东方美女, 就是恰好的书香之美, 垂首宋词滑落胸襟, 扬眉红袖抖出唐诗风韵, 浅笑满面魏晋竹风。
    我曾跟海蒂电话里闲聊说: “海蒂, 你的人有唐诗的辽阔和辉煌, 也有宋词的婉约和清纯。”海蒂有些意外地说: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我从没听人这么说我的。”我说:“你的眼神里, 就荡漾着宋词和唐诗, 还有禅言和佛语。”海蒂的眼神清澈如乡野溪流, 干净无杂;瞬间一闪的羞态, 仿佛没有遮拦的天然之美, 晶莹透剔。
    我看人面相, 最重看人的眼神,因为眼神是无法化妆的人体全身表面的唯一之处。一个人的眼神, 动静间,可显山露水, 也可藏锋掩锐。一个内心干净善良的人,眼神必净必善。在后来的交往中, 我确信了自己对海蒂眼神的断定。我跟海蒂开玩笑说: “海蒂, 你干不了伤天害理的坏事, 因为你很善良, 当然你也会自动隔离坏人, 因为你有智慧。聪慧又善良的人,不肯伤害别人, 也不愿被坏人伤害。”这一点, 或许我和海蒂相同。
    再见海蒂,是在冬天, 我去广州参加“世界华人作家笔会”, 会后临时受邀去北京参加中国文学馆的一个活动。到达北京后, 我给海蒂打电话, 问她有无时间见面。这突然的约见, 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但她二话没说,放下正在吃的半碗面, 匆匆驱车来到我住的饭店。十一月下旬的北京, 天寒地冬, 她就什么都不顾的在寒风里奔来。第二天, 放下手头一切工作陪我出行。她和我的闺密, 一左一右, 呵护着我在茫茫人海的大北京, 畅通无阻地欢喜。当遇到有问题沟通不顺时, 海蒂的唐诗壮观的情绪就露出来了, 马上拨打电话联络, 三分钟就疏通好了。眼见为实, 海蒂是大女人时, 就是边塞唐诗“霜花草上大如钱, 挥刀不入迷蒙天”(李贺);海蒂是小女人时, 就是宋词小令, 上阕向水, 下阕向花, 波光花香;海蒂是不大不小的女人时, 就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的舞台旋美。 对了, 海蒂可是当过舞蹈演员的, 她的舞, 会不会是唐诗中的“美人舞如莲花旋, 世人有眼应未见”(唐·岑参)?期待有缘一饱海蒂的舞姿眼福。
    生命行至中年, 海蒂的文字, 一如她那干净的眼神,始终保持着不变的清澈、明亮、温暖。她喜她悲她悯她爱,都围绕着滚滚红尘的人间情怀落笔成章。一个真正的作家, 仅有驱动文字的能力还不够, 一定还要有悲悯的情怀、仰天的理想和纵深的觉悟。 海蒂, 曾经在她那篇抒情散文《我去地坛,只为能与他相遇》里, 痛着史铁生的痛, 悟着史铁生的悟。一个正当年轻撒欢的生命, 突然淹没于病海, 惊恐无措, 痛苦地挣扎和无奈, 这是史铁生个人的苦难, 也是生命场中每一个人都有可能面临的苦难。史铁生是逆流苦难而泅渡到生之希望水岸上的勇者, 肉身坐在轮椅上, 精神却站在文学场, 八方受风又千山万水, 不停地放飞生命觉悟者的信鸽。
    海蒂的《我去地坛, 只为能与他相遇》,不是俗世的男女情遇之愿, 而是一束光向另一束光的靠近, 是思想也或灵魂的发现和求见。海蒂走进史铁生的地坛, 并在史铁生的文学场发现文学的意义和纯真, 因此她看见的史铁生地坛, 是一个异常安静、辽阔、博大的悲悯世界, 花开树绿, 落叶归根。苦难不再咆啸也不再挣扎, 一切都被尘土掩埋, 在这尘埃之上开出生命的新花。这是史铁生的精神世界, 也是杨海蒂热爱的世界。史铁生去地坛和自己面对, 杨海蒂去地坛, 去面对史铁生的世界也同时面对她自己。
    多少读者也包括我, 为杨海蒂的这篇地坛散文而感慨万千。情怀, 是一座桥, 海蒂搭起的这座文字桥, 让世间有情怀之人, 不停地过桥去看望史铁生, 求索一种活着的精神。可是, 这有限的一篇《我去地坛, 只为能与他相遇》, 怎能述尽海蒂无限的大悲大喜的大情怀。当她抽笔转身去写韩少功后, 我在她的《山南水北归去来》文字中, 看见了扶笔无言、当歌无声的真性情的杨海蒂。她在文字里自述: 这也许是最难写的一篇, 因为他是传奇式人物, 是个矛盾复杂体,是思想、灵魂、文化的探索者, 是官场异类和文坛另类(叶立文语)。但是, 她仍是以小女子胆气向天生的无畏无惧采访韩少功, 而且, 开口便问韩少功的脆弱是什么? 对, 海蒂是另辟险境, 从脆弱抵达强悍之处,因为她猜想到韩少功的强悍的最内部, 是一个男子汉最柔软的心底, 那里, 一定有恒古不变的山河岁月, 春暖花开。
    海蒂用心用情用义, 将极少交道更毫无私交的韩少功的出世、入世、隐世的生命路迹, 以水墨般的笔彩, 呈现于世人面前。远方有诗, 眼前有生活, 远望与垂首间, 只听见: 理想主义的风, 吹过; 现实主义者的风, 吹过; 英雄主义者的风, 吹过。
    尚未读过海蒂的小说、剧本等其他文体的作品, 但无论哪种文体的写作, 都离不开作者的情怀和真挚。一个文字写作者, 其文心当如是清清的净水, 或藏于地下被挖掘成井, 或流于大地之上成为江河湖泊, 可饮可灌可承载。我期待着, 海蒂的文字成大江大河, 载着她的生命之舟, 横渡岁月之美。
    前些天, 和海蒂通电话, 谈到我的诗歌写作时, 我说: 海蒂, 你也写诗吧。其实, 海蒂的文字, 有着天生的诗人气韵。如果她肯让文字成诗, 就是随手摸腰的一个小动作。海蒂在电话里笑了, 我说:“ 海蒂, 你的腰身柔软如柳, 挂满了诗歌的风铃, 叮叮当当, 一步一摇动, 遇风则鸣, 遇情则歌。”海蒂大笑。我接着说: “等我再遇见你, 就拿着小木棒趁你不备敲打你的诗铃, 让你红颜大惊。”说着, 我也笑起来, 偶尔的顽皮, 让我们都笑灿如花吧。一个人有无灵性, 是写诗的重要所在。海蒂的空灵之气, 都藏在她的眼神里。海蒂爱美, 而美是一切文学艺术觉醒的方向。她注定会成为一个猎美的诗人, 一匹马、一杆枪, 独自走进深山老林, 打她的诗虎, 掠她的诗羊, 还有雪白的小山兔。遇上飞雪满天飞, 说不定她还能智取威虎山,活捉了座山雕(笑)。
    闲话海蒂, 在文字里, 我仿佛就坐在海蒂的对面,跟她谈笑风生。我曾跟海蒂说过, 看到她的文字, 让我想起了古老的木寺, 整个的建构, 无一颗工业时代的铁钉子, 全是木与木的拥抱和密接。 自然的美, 其实不需要任何的外部切入。我曾在日本的哪个山野之乡, 见过这样的古寺, 还记得当时的惊叹。我也曾对海蒂说过, 真正的文学艺术, 造型可能像现代高楼建筑上的避雷针, 特别是诗歌和杂文这两种文体的写作, 以最高的向度, 昼夜面对雷鸣闪电的挑战, 但是避雷针不是以毁灭抵挡雷电, 而是引导电流于无声处, 静灭。这是物理学上的正负电流的消化, 其实, 也是文学建筑上的导电意义。穿过苦难, 留住温暖, 走出苦难, 面对希望, 才是文学的现实生活意义。
    海蒂心底有根定情棒,遇到美,摇动;遇到美文,摇动;遇到写美文的刀客剑侠,大摇动。她爱自然山水的美,也爱人间俗世的美。她曾跟我聊过父辈故事,聊过青春少女时代。对美的散文、美的小说、美的诗歌,她都是一往情深的痴凝。我猜想,她的英雄主义情怀,一定是文学场中的豪杰侠客。近日读到她为贾平凹最新长篇小说《极花》写就的“编辑手记”《恋曲与挽歌》,其中几段文字让我很是叫好: “乡土中国,乡村人口是大多数,从特定意义上说,写好了农村和农民,才算是写好了中国和中华民族。”“对社会生活、世态人情甚至对‘食色,性也’的饮食男女有着深邃洞察深刻认知的贾平凹,以四两拨千斤的态势,为传统意义上的乡村写下一曲壮烈凄美的挽歌《极花》。”“人生是悲哀的,生命却是美丽的。断裂的城乡二元结构,使乡村长期贫穷落后,以至于人心扭曲、人格畸变、人性异化,但人们依然不乏人生乐趣和人情温暖。‘兔子’,或许就是作者对生命的感念、对希望的昭示。这是作者对生命的恋曲,同时体现出他悲天悯人的慈悲心。”海蒂在温热的字里行间,一寸一寸的,以笔代犁,划过贾平凹的文字厚土,呈现给读者一个丰富、饱满、生动的文学大家贾平凹的实像。仅有笔墨而无情怀,是写不了贾平凹的,因为贾平凹已自坐于文学天地中,成山,成水。贾平凹写《极花》,是一种俗世情怀和悲悯,穿过现实的种种丑恶,进入更广阔天地的大情怀和大悲悯,并在泪痕中走出时间的沧桑。我猜,海蒂所以拥泪携笔面对贾平凹的《极花》世界,也正是此种大情怀大悲悯的知觉知悟。
    2009年秋天,我曾去西安参加一个文学笔会,见到过贾平凹先生。他的人和他的文字,一样的厚实。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确是。
    走笔至此, 想对海蒂说: 你是风也是帆, 你在你自己的世界里自成方圆之器, 盛载你的文学梦, 天老地荒。伍尔芙说“到灯塔去”, 你也会对自己说“到灯塔去”。 掌声之外, 我站在天涯海角, 会一直为你鼓掌, 为你祝福。友情于我们的意义, 就是真诚守望和欢呼鼓励。
    (又:海蒂,我闭关几天,去大世界掠目你的文章, 去记忆里拽来你的样子打量, 然后在一个大半天里,完笔此文。此刻, 窗外阳光灿烂,樱舞鸟鸣,皆为美生。)
    (发表于《美文》2016年9期,作者为旅日作家、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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