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写树写花,写鸟写物,从来都不是把他们当作冷漠的客体而是扑向它们,抚摸它们,视它们为生命,待它们为亲朋。 对于一位散文编辑而言,最不缺少的,就是对散文的日常阅读。 阅读久了,常常令人生厌。太多不具备散文基本要素的文字,像索然无味的干草,充斥于网络,弥漫于报刊。从表象上看,散文的作者队伍异常庞大,老手老骥伏枥,新手笔耕不辍。众多人的合唱,使中国散文呈现出山呼海啸之势。然而,喧嚣的背后是冷寂,在浩瀚的散文繁卷中,能与一篇可心之文相遇,却并非易事。 千人一面,老生常谈,无病呻吟,诸如此类散文症状依旧顽固的同时,新症状又悄然淤积:或苟且逃遁,对历史遗闻予以牵强附会谬误百出地解读;或媚态毕现,对现实风云施之于失却底线地阿谀粉饰;或东拉西扯,摒弃汉语规范而堕入枝蔓纠缠不知所云的境地;或过度自恋,沉湎于卖弄个人的一己悲喜与而不可自拔……那么,在“离离原上草”中,难道就没有几棵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树木?答案当然是有的,只是为数不多而已,比如王彬先生,遗憾之处在于,智者的“大音希声”,常常被嘈杂的众声喧哗所淹没, 只要静下心来阅读王彬先生新近出版的散文集《三峡书简》,就能明白我以上的断语,并非源于缺乏事实依据的信口雌黄。这部外观装帧并不大气磅礴的小书,却于精微精细中,透映罕有的大格局、大气度、大境界与大情怀。 众所周知,文学是语言的艺术。也就是说,语言在文学作品中,担当着最具前置性的重要使命。文学作品能否恒久,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语言,可谓成则语言败亦语言。语言是作品的容貌,决定着作品的美丑。语言若枯柴般干硬,鸡肋般无味,就已经昭示着作品的塌方。事实是,中国的语言自白话文运动以来的近百年里,已宛若满目疮痍的舟船,不复以往,即使真的图谋回归,却再也找不到来去的航路。屠夫般不修边幅的概念式口号式文学,深刻地影响着当世文学的外在形象和内在气质,至今甚至还以主流的面目登台亮相。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回眸王彬先生的散文,就不能不令人万般感慨。王彬先生的散文风格,首先是由其语言奠定的,而他的语言风格,最为突出的特征就是儒雅。不论是写树,还是写花,抑或是写人写鸟写风物,都一以贯之地无比斟酌和讲究,带有浓郁的士大夫之气:谦和而又孤傲,内敛而又高贵,他的文字看似无雕无琢,其实却是哲匠镂花,透映出精巧和睿智。 当然,王彬先生的散文价值,远不止于语言的精美,比语言更为弥足珍贵的,是他的文中所隐伏与映现的大爱情怀与生命意识。他写树写花,写鸟写物,从来都不是把他们当作冷漠的客体而是扑向它们,抚摸它们,视它们为生命,待它们为亲朋,充满怜惜与情感,甚至为一枚旧门墩的形单影只无家归依而叹惋。 王彬先生的博学与严谨,并由此而引发的带有根本性的人文思考,是他散文中一抹摇曳多姿的风景。他的文字,涉猎广泛,内蕴丰富,姿态万千,非一言一语能够概括。尤其是《三峡书简》这组文章,集厚实与高远、散漫与精微、婉约与妖娆等多种元素于一身,在小中求大,在平坦中突显奇崛,在微波幽光中闪现发人深省的思想光芒。最为神奇的地方在于,在常人看来原本无从下笔的非文学素材,他也能变废为宝,写得极尽优美,满天星辉。而在极富个人化色彩的叙述中,几乎每一篇文章,都能目睹到他的引经据典。写树木,他能写得宛若树木的博物院,既穷尽树木的姿色,又穷尽树木的来龙去脉;写飞鸟,他能写得宛若飞鸟的研究基地,既罗列飞鸟的神韵,又罗列关乎飞鸟的历代辞赋;写地域,他能写得像地域详图,既详尽地域的文化风情,又详尽地域的历史变迁。从帝王故事到圣贤遗言,从中国典籍到西方《圣经》等等,皆能化为他笔下的烹饪佐料,融进他那文字的鼎釜之中,酿造出香味扑鼻的美味佳肴,搭建起文字的恢弘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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