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靖阳:生死缝隙中情感何为——从小说《如归》到话剧《至爱亲朋》
小说《如归》封面 “冯丽”这个名字平常得掉渣,然而这个“冯丽”曾有一个全国文学界知名的名字“皮皮” 。长篇小说《如归》和话剧《至爱亲朋》是“皮皮”回归“冯丽” 、直面至爱亲朋由生入死后的思考。她敞开了生与死的境域,把每个有情人带入其中拷问,生死缝隙中情感何为? 《如归》以母亲、父亲和舅舅的死亡故事为主要叙述对象,穿插了很多其他人的死亡小故事,以“生”与“死”的对立关系为基本叙事结构,以“生”与“非生” 、“死”与“非死”的矛盾而非对立关系为第二重结构,双重叙事结构创造了一个符号——意义矩阵,人物关系、人物的行为思想、主题的表达等都在这个符号矩阵中完成。作者自言:“看见了把守在每个出口的死,活着便没什么大事了。 ”“老”和“病”制造了“生”与“死”的对立的空间,老病人活在生死的缝隙中,小说描述的都是这些老病人在生死缝隙中的生存状态。母亲胃癌晚期,被医生预言最多活半年,却活了两年多;父亲照顾母亲,经历了一殷勤二控制三争吵,直到肺癌晚期三个月离世;舅舅一生追寻一生失败,死亡的过程却安然自在。老病人全部的生命行为都是在生死缝隙中如何远离死,然而老病人却既否定生又否定死。父亲是一个不想活的人,总说生活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年轻时就预留了死的药;又是一个不想死的人,老病了预留的药却不存在,天天吃十来种药,接受无意义的手术,临终还挥舞手臂抗拒死亡。舅舅晚年纠结于特异功能和自证,同时“非生”与“非死” 。母亲吃饭非要吃三个菜,即使吃不了,非吃新大米,即使父亲很恼怒,粉饼非要买两个,即使用不了,不过是对生的不舍,排解对死的恐惧,表面上对死活无所谓,更是既否定生又否定死。小说就是在这个生死对立境遇中敞开各种老病人对于生的眷恋与排斥、对于死的逃避与向往,敞开了生死缝隙中的矛盾的世界。 作为女儿与外甥女的“我”与临死的母亲、父亲、舅舅并没有发生真正的情感关系。“他们独自面对了临死的孤寂和恐惧,我没有陪伴他们。我陪伴的是他们死亡涉及的事情。……医院,医生,护士,护工,吊瓶,输血,饭菜,保姆……这些事情淹没了我们。他们与我们的死别,发生在他们躯体死亡之前。 ”在《如归》的生死缝隙中,情感是缺失的。作者四年来一直没有走出情感缺失的懊悔,一直思索在生死缝隙中情感何为,话剧《至爱亲朋》就是思索的结晶。 话剧《至爱亲朋》剧照 《至爱亲朋》呈现了爱情、亲情与友情在生死缝隙中何为。常文有妻子却没有爱情,吴千身心皆孤独,两颗孤寂的心在恋爱时激情燃烧,似乎觉得可以战胜命运,超越生死。然而命运只用了一颗受精卵就把二人打回原形,胎儿的生死让爱情灰飞烟灭,面对命运只能逃避。 《亲情》一幕形象地呈现了《如归》里“我”与父亲母亲的关系,情感依然无所作为。第三幕《友情》混杂着友情与爱情亲情。艾玲与君怡结婚生女,君怡做着白头到老的美梦时,艾玲抛夫弃女远走西藏,追求自己的文学梦想。艾玲在西藏结识朋友楚云,二人相伴依然无法排遣孤独和因文学梦的破碎带来的失落感。艾玲车祸死亡,楚云走向了世俗生活,君怡生活于幻灭。友情爱情亲情都没有将三人拯救,三人都以不同的生命状态在生死缝隙中徘徊、哀伤。面对至爱亲朋的死,在生死缝隙中,作者欲让情感有为却找不到情感的位置,更不知道情感何为,只空洞虚幻地歌唱“难道未来不是让人高兴的事吗? ” ,却无能为力。 作者试图让情感成为生死缝隙中的明灯与道路,驱散亲朋对于死亡的恐惧与焦虑,复归对于生命的热爱与寄托,使死者安然、生者坦然。可是在《如归》与《至爱亲朋》的叙事结构中,生死缝隙间一无所有,情感依然欲进而不能。母亲看似达观生死却是无思想而麻木,父亲时刻自以为是地对抗人间对抗死亡,舅舅纠结于房子纠结于自证无法超越,常文总在逃避,吴千总在感伤,君怡、艾玲、楚云无不飘荡在幻灭之中。对于这一切,作者只能听任。作者依然徘徊在懊悔与思索之中。既然欲进不能,若能任情感无为,形如槁木心如死灰,生死缝隙自然不在。只要遗忘生死,存吾顺事没吾宁也,也不会有那些无意义的恐惧、逃避与感伤。或者让情成为生死的主宰,“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如刘伶“醉倒何妨死便埋” ,积极享受人生,也比在生死缝隙中徘徊好吧。因作者找不到出路又无法解脱,所以《如归》里穿插的小故事主旨不一,杂乱无章, 《至爱亲朋》语言虚幻氛围绝望。不过思考本身即是一种行动,作者由“皮皮”到“冯丽”的涅槃过程本身就是一种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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